第6章 第6章
万成身高一米八五，体格健硕，饶是调皮的男生，也畏他三分。女老师江吟目测不到一米六，但她姿态舒展，落落大方地回应学生们探究的目光。
原一班班主任休产假了，万成担心江吟管不住一班，特意来给她镇场子。
“于老师休产假了，接下来江老师会接替于老师的所有工作。江老师是我们凌美的第一届学生，非常优秀，是加州艺术学院的研究生，曾经在皮克斯工作室工作。”
一听到皮克斯，全班“哇”声一片，大呼牛x，苏凛然还带头鼓起了掌。一时间，气氛极为热烈。
“安静一点，我话都没说完。”见议论不止，万成吼得大声，抄起讲台上的黑板擦，径直扔向苏凛然。
苏凛然也不是第一次被当靶子，头一偏，灵活地躲过了。
万成警告道：“江老师愿意来当你们的班主任，是你们的福气，以后都给我安分一点，否则按退学处理。”他看过江吟的履历，十分漂亮。美术联考全省第四，本科毕业后一直呆在美国。因为母亲生病，才回江城。
江吟回国不过半年，只觉教室崭新如昨日，黑板报还是熟悉的水彩画。台下穿着校服的学生，青春鲜活，像是当年的自己。
十年好像很久，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她笑着接过话头：“我是江吟，十年前，我和你们一样坐在台下，准备联考、校考，偷偷摸摸地吃辣条，没想到十年后我站在这里，作为班主任发言。也不知道这算是混的好，还是不好。”
教室里笑声一片。
陈优喜欢江吟的风格。穿着随意，素面朝天，和她的画画启蒙老师一样，散发着自信松弛的气息。
万成皱着眉头，觉得江吟讲话很是不得体。但转念一想，在海外生活六年，又是学艺术的，这番言行已经算是端庄，只在心里叹了口气。
“我站上讲台才发现，原来当初我自以为聪明、不会被老师发现的那些小动作，在讲台上看得一清二楚。”
江吟适时停顿，敛起笑容：“遇到我，你们可能有点倒霉，也可能很幸运。为了帮助大家实现理想，我会竭尽全力，盯好你们每一个人。”说着还做了个watchingyou的手势。
短短几句话，教室里的气氛冷下来。
江吟穿了件宽松的黑色短袖，垂坠的阔腿牛仔长裤。没化妆，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自然卷的头发参杂着几缕金色，冷着脸不说话时，浑身散发着不好惹的气息。
万成露出满意的微笑：“课堂我就交给江老师了，以后我会经常过来的。”
江吟颌首应了好。
万成刚走，江吟双手撑在讲台上，目光逡巡：“现在谁是班长？”
陈优站了起来，语气沉静：“江老师，我叫陈优。”
“你们早自习一般都在干嘛？”高中时代已经过去了十年，江吟只记得那些没日没夜画画的模糊岁月。
“读语文和政治。”
“这样啊……”江吟思忖片刻，想起自己高考分数最高的是数学和英语，又说：“我晚点跟语文和政治老师打个招呼，从今天开始早自习都改读英语。”
原班主任于莉也是教英语的，但她性格温吞，只当美高老师是个闲职，既不抢课，也不抢自习，日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整个一班都不重视英语课。
“我第一次当老师，但我这个人好胜心很强，要带就带最好的班。万主任和我说，一班最好，所以我就来了。我相信你们现在是最好的班，毕业也会是最好的班。”
苏凛然：“江老师，有眼光！”
周闻达：“江老师，我们绝对是这个学校混得最好的！”
“你放心，我们肯定不丢你的脸。”
万成走了之后，几个爱起哄的男生又恢复了活泼属性。
“我有一些规矩，希望大家都能遵守。相应的，我也会不遗余力的支持大家，你们也可以理解为撑腰。以后呢，你们可以叫我江老师，也可以叫江吟。或者你们有其他外号都行，但最好是夸我的，类似于画家，大师，大神，这种我爱听。”
见陈优还站着，江吟摆手让她坐下。
“第一，不许迟到、逃课；第二，文化课必须要交手机；第三，我的课不许睡觉。这三条，所有人手写，签名交上来。加一条，如有违反，任凭处置。陈优，你负责收一下。”
都是其他老师定过的规矩，只是都没贯彻执行。众人象征性地哀嚎了一下，又嬉皮笑脸起来。
“哦，对了……”江吟站直，笑得爽朗：“谈恋爱，我不禁止。只告诉你们一个事实，我本人因为谈恋爱，复读了一年。”
顿时，全班起哄声一片。
早操路上，一班的人都在讨论新来的班主任。
“江吟好有范儿啊，看起来也很年轻。”
“本来就没比我们大多少吧，毕业十年，现在也就二十八岁。”
“二十九吧，她不是说她复读了一年吗？留学派就是不一样，洋气敞亮。你们看到没？她都不化妆诶。”
美高的不少女生都会画淡妆，比如，李思雪。
苏凛然故意开李思雪的玩笑：“诶，李思雪，小心复读哦。”
“滚！”李思雪一脚踢向苏凛然的屁股。
赵静瑜挽着陈优，关注点清奇：“你看到没，她穿的一身都没有logo，但都不便宜。”
陈优心说，也就你认得出来。她只认识那几个大logo的奢侈品，还是被赵静瑜科普的。
周闻达凑热闹：“啥啥啥？还有我不认识的牌子？”
“你除了耐克还认识啥？”赵静瑜嫌弃地看了周闻达一眼，撇撇嘴：“说了你也不懂。”
周闻达识趣，也不尬聊，转而搭上池霁的肩。
池霁毫不留情地甩开周闻达的手。
美高阴盛阳衰，学美术的女生比男生多。去操场的路上，不少女生都在偷看池霁。
“据说是高二新来的转学生，眼睫毛比我刷的还长。”
“果然，帅哥留什么发型，都帅。”
陈优听得只想翻白眼。
也有人不吃池霁的颜值：“哪里帅了，身高就被孙希诚吊打好吗。”
她偏头，又见有高一的男孩子偷偷看赵静瑜。每个年级的校服颜色都不同，高一校服是紫色，十分挑人。
赵静瑜皮肤极好，五官精致。自从她在元旦晚会上表演过钢琴后，便在年级里声名大噪。
“鲸鲸，你有没有想过学什么专业？”陈优知道赵静瑜喜欢看时尚杂志，每一期都不落下，对大牌更是如数家珍。
“还没想这么远，你也知道，我是迫不得已才学的美术。都说艺术生考大学容易，怎么还没上高三，我天天都累的不行。”赵静瑜忍不住叹气，她每天看杂志，写小说，应付画画作业，每天都凌晨一点多才睡。这到高三，还能睡得了觉吗？
“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下服装设计诶，感觉很适合你。”陈优和赵静瑜熟悉后，建议她学表演或者去韩国做练习生。以赵静瑜的美貌和才艺，她完全能够胜任。只是因家里经商，她经历多次转学，被调皮的男生欺负，受同龄女生孤立，并不喜欢被人关注的感觉。元旦晚会的钢琴独奏，陈优游说了两个礼拜，她才同意。
“我也想过，但是这个专业出国比较好吧。你也知道，我不想出国。对了，你想学什么专业啊？”两人在一起时，聊小说和明星八卦最多。陈优看起来两耳不闻窗外事，但赵静瑜说的每一本小说，她都读过。
陈优说得平淡：“影视美术方向吧，我应该会读研。”
她喜欢看小说，画画，音乐，结合这三者最好的载体就是电影。
画面都被铭记，言语都有回响。
她想好了未来十年。本科在青美学视觉传达，研究生去电影学院学电影美术，在第十年的时候，将自己的名字写在电影片尾。
实现起来并不容易。四年间，青美在全省总共只录了二十个学生。
青美设计专业是“专过文排”制，专业课拿到合格证后，按照文化分数排名录取。每年录取的学生，都屈指可数。
而她非青美不可。
每一年青大在师大附高的录取人数都在三十人左右，如果只是为了读名校，她走文化生的道路也未尝不可。
可她偏偏要学艺。
可能是一身反骨，不信邪。
可能是偏知难，越想证明自己。
还有可能是，偏爱美术，喜欢不羁的风光，潇洒的创造，艺术的自由。
陈父在师大教法制史，陈母教马克思主义哲学。在十五岁的陈优看来，都无聊至极。受年代和家境所限，父母选这两个专业，原因很简单，公费且定向就业。两人都不擅长人际关系，以至于这么多年，都还只是讲师。
她不想像父母这样，做一个朝九晚五的普通人，拿着稳定的薪水，过着安稳的生活。
她觉得，人生不过六七个十年，总得留下一些什么。
陈优是一班最高的女生，站在女生队伍的最后，斜前方站着池霁。一众艺术生中，他做早操的动作也比旁人端正许多。
操场上一阵风也没有，七点半的太阳已经足够耀眼。
陈优懒得抬胳膊，动作敷衍，被阳光照得又热又困。环顾四周，万成和江吟都不在。
她偷偷地溜出队伍，迅速地跑到小卖部，买了瓶冰的雀巢咖啡。
268毫升，一口喝完。
小卖部电视下坐了三个国际班的男生，头发吹得时髦，正在吃汉堡。其中一个，正是大名鼎鼎的孙希诚。
一米八八，非常白，头发有点长，像韩国练习生。
垃圾桶正在孙希诚的对面。
她瞄准垃圾桶，哐当一下，精准投进。
至少是个两分球。
听到声音，孙希诚没看清陈优的脸，只看到一个高挑的女孩子跑出去。又退了两步，回到小卖部里来。
被江吟逮住了。
陈优拿不准江吟的脾气，小声解释：“呃……我刚还在做操，实在是太困了。”
“我来买早餐的，你慌啥，回去吧。”没来美高之前，江吟过着昼夜颠倒的生活，很久没在六点起床了，凌晨六点睡觉还差不多。一早从江北区开车来美高，早饭也没吃，眼皮都在打架。
陈优眼睛一亮，乖巧地小跑出去，又在小卖部门口的花坛看到秦时。
他表情淡淡的，没流汗，姿态懒散。
陈优跑过去，又折返，在秦时身边停下。
同学一场，该说还是得说，她声音不大，但足以让秦时听见。
“江吟在里面。”
这时，江吟的声音传来：“陈优，下了早操，来一趟办公室。”
陈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