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亲人
黄瞻道：“当年，我与人打赌，我制毒，他解毒，他若能解我的毒便是他赢，反之我赢，可惜，他尚未想出解毒之法就死了。”
死了？怎么就死了？居然就死了？！
楚茨垮着肩，烦躁地挠了挠头，“那……这毒会不会死人啊？”
除了一年前那次莫名其妙的剧痛，其他时候根本没什么症状，以至于她都快忘记有这回事了。
但转念一想，这可是黄瞻研制出的毒，绝对不会是什么善茬。下毒之人耗时五年，一日三餐算计精准，所谋之深，定有所图。
黄瞻颇有几分自豪地冷笑道：“此毒并不致命，却会令人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楚茨后背冒冷汗，“何解？”
“毒一旦发作，中毒者浑身奇痛难忍，宛若剔骨抽筋、剥皮凌迟，即便挨过了这次，下次发作时的痛苦也会愈发强烈。毒性虽不致死，中毒者却往往因忍受不了毒发之苦而引颈自戮，除非……”
“除非什么？”
这种折磨人的把戏倒十分符合黄瞻的作风，楚茨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那种痛苦她经历过一次，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黄瞻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狠毒，抬起枯瘦的指尖点了点那张泛黄的羊皮纸，笑道：“你看，制毒时最重要的一味药引便是人血，要解此毒必须找到当初作为药引那人，用其血浇灌培育出血絮莲，熬汤服食，方可抑制一次毒发。呵呵呵，你只需要找到当初给你下毒的人，看他愿不愿意为你解毒。”
哪里还有当初下毒的人，全族被屠，要去哪里找解药？退一步讲，就算找到了当年活下来的族人，他们将她当做提线木偶，费心费力的下了毒，又怎么会轻易给她解药。
楚茨脸白的厉害，“游丝千丈”真正用途根本不是逼人自杀，而是“控制”。一株血絮莲可以抑制一次毒发，却不是真正解毒，若下次没了血絮莲，毒发时还得忍受那生不如死剧痛，她到底哪来的价值，需要被这样控制？！
“那个人是谁？同前辈打赌的人是谁？”
黄瞻沉默了半晌才道：“他叫柳惜觞，九年前被离音一掌震断心脉后掉落山崖，断无生还之理，”黄瞻咳嗽了几声，颇有些遗憾道：“此事是卫臻转述与我，具体详情，你可以去问他。”
黄瞻如此笃定柳惜觞已死，问不问卫臻也没有什么区别。
楚茨心如死灰，当初下毒的族人全数被屠，柳惜觞也被离音杀了，这毒看来是要跟她一辈子了。
“我知道了，多谢前辈告诉我这些。”
知道了中了游丝千丈，下次毒发时也好有个心理准备。楚茨叹了口气，希望不要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发作才好。
雪天路滑，从栈道下山比山上要慢上许多，风雪如利刀刮过脸颊，楚茨身上落了薄薄一层雪，一身黑衣在漫天白雪中很是明显。
好冷，比之前上山的时候还要更冷些。
她环抱手臂，往手心里哈气，不自觉得就红了眼眶，喉咙里像是哽了个什么东西一样，吞吐不得。
不行，不能哭，不就是中毒么，又不会死人，只是偶尔发作时疼那么一会儿，扛过去就好了。
她使劲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将眼泪憋回去，不是还有风佶么，他说过会帮她的，也算是天无绝人之路。
楚茨深吸一口气，用力扯出一个笑容，加快脚步往前面走去。
回到辟芷峰的药炉已经接近傍晚，南乔走了，就连风佶也不见踪影，楚茨到池塘边洗了把脸，揉揉眼睛重新振作起精神。
晚膳是药童从林妈那里带过来的，除了寻常的饭菜之外，意外的多了一壶酒。
风佶曾说过，“一醉解千愁”。应该是猜到她知道中毒的事情后会心情不好，特意瞒着卫臻送来的。
楚茨看着食碟里还有一盘刚烫好的花生米，心道倒是想的周到，连下酒菜都给她备好了。
楚茨在玉都峰是绝对不敢饮酒的，但是在辟芷峰就不一样了——卫臻几百年都不会来辟芷峰一次。
等到了晚饭时间过后风佶也没有回来，楚茨饿得不行，在药炉前找了方石桌将菜碟一一布置好，先自己一个人喝上了。
月色溶溶，山间一片静谧，偶尔有几声小虫子的鸣叫响起，伴着不知名的花香沁入鼻中，倒是比光秃秃的玉都峰惬意许多。两杯酒下肚，楚茨有点迷糊。无意识又想起了白天黄瞻同她说的那些话，连盘子里的烤鸡都不香了。
“至亲之人……呵，我哪还剩什么亲人啊。”
从小到大从未感受过亲情，亲人二字对她来说十分陌生，何为亲人？母子、妻儿、兄弟姐妹？
零零碎碎的记忆里，能称之为亲人的，大概也只有他了。
她闭上眼睛，脑海中勾勒出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模样——有些稚气的脸上是好看的眉眼，长睫鸦羽般浓密，眼里盛满了星光，丹唇玉齿，就像画像里的的善财童子，不，比那还要好看。
他是……哥哥？
火光映天的游廊里，是他抱着她跨过一具具尸体。
“唔！”脑里一阵痛意袭来，楚茨按压住额头停止回忆。不去想了，先把酒喝完再说，风佶怎么还不回来？这时候有个人陪她说说话也是好的。
纤长的指尖摩挲着细腻的杯壁，杯中晶莹的酒液倒映出一轮残缺的弯月，她仰头咽下一杯酒，因喝得太急反被呛得大声咳嗽。
“你……在喝酒？”身后是清冷的声音，比这高悬的弦月还要寒气逼人。
楚茨眯着眼睛扭过头，看了半天才看清，“怎么是你？”
身后那人一身白衣笼罩在月华淡淡光晕之中，整个人如冰如雪，气质疏离，独独那眉眼说不出的好看，楚茨目光渐渐迷离，脸颊染上红意，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传闻果然不假，真是越看越好看了。“嗝……”楚茨打了个酒嗝，朝他招手，“来，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