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游丝千丈
楚茨印象里，黄瞻是一个比卫臻更加捉摸不透的人，那似笑非笑的诡异模样，总让人觉得没安好心。说来奇怪，风佶是他亲手带大的，性格就大相径庭。
楚茨和风佶关系要好，却很少能见到黄瞻一面，倒是经常看风佶忧心忡忡地说起他身患旧疾的事，情况似乎很不容乐观。也正是因为身体不好，辟芷峰的大小事物现在都由风佶处理，他好安心养病。
楚茨内心有些忐忑，黄瞻养病这一年来已经不过问俗事，这次点名道姓让她上峰顶，该不是她患了什么绝症吧？
还有风佶刚才的话……他说会帮她，帮她什么？
楚茨边走边想，待到了峰顶，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就是身患绝症么，人生在世逃不了一死，被人砍死和病死也没差，就她从事职业的危险性来看，或许还没等病死就先被人砍死了……
辟芷峰虽然不是十九峰中最高的，但峰顶陡峭险峻，只摇摇晃晃地搭了一间小屋，黄瞻就住在这里，平日里依靠药童诃子用绳索吊上来的饭食和药材度日。
此时正值初春，峰顶上冬雪尚未消融，薄薄覆了一层轻白，因少人烟更显得寂寥寒冷，楚茨一件单衣站在小屋门口冻得直打哆嗦，诃子裹着棉袄坐在簸箕中挑拣药草，一双清凌凌的大眼里盛满了天真无邪。
楚茨紧了紧衣服，“打扰，黄瞻前辈可在里面？”
诃子看着她笑的十分友好，就是不说话。
“嗯？”
诃子点点头，然后又摆摆手。
楚茨了然，两人开始互相比划。
原来这诃子自打生下来就又聋又瞎，难怪能被选中照顾黄瞻的饮食起居。现在，黄瞻刚刚睡下，楚茨不好打扰，只能百无聊赖地坐在门口守着。
这一等足足等了两个时辰，直到快要冻成冰块，诃子才打开帘子将她引进屋中。概是看见她满身积雪的模样，诃子怕她身上带进屋的寒气加重黄瞻的病情，连忙将炉子里的火加得旺一些。
黄瞻看样子是刚洗漱完毕，整个人十分萎靡，诃子照顾他喝了稀粥后他才勉强打起了点精神，掀起耷拉的眼皮瞅了瞅楚茨。
“前辈你……！”
怎么才一年不见，他居然看上去苍老了二十岁？！
黄瞻应该和卫臻差不多年纪，不到四十的样子，可看上去至少也有六十往上了。
“少见多怪，”黄瞻没好气哼了一声。
楚茨不好多问了，在这方面她确实见识浅薄。
在外面等了大半天，楚茨本想找个地方暖暖身子，奈何这一间屋子就只有一张木床，黄瞻脸色发黄地靠坐在上面如同死尸一般，旁边火盆中炭火烧的正旺。
屋中密不透风，油黄的窗纸上斑斑点点都是常年被药气浸出来的痕迹。楚茨站了会，没找到可以坐的地方，只好从屋外搬来一块石头，将就着坐了下来。
这个当口黄瞻又趁热喝了药，这回喘得更是厉害，楚茨暗暗心惊，上次见他虽然有些咳嗽但并没有其他症状，这一回却是连床也下不了。
居然这么严重……
“长话短说吧，”黄瞻擦了擦嘴边的药渍，眼下是黑重的阴影。他不喜欢外人到这间屋子里，只想赶快说完事情赶人走。
“前辈请讲，”楚茨直了直身子，已经做好了听到自己死期的心理准备了。
“你上欲阁也有九个年头了，今年该满十五了吧。”
“啊？”楚茨怔愣了一下，想了想道：“是啊，我六岁上山，还是前辈替我治好的伤。”
黄瞻垂眼盯着着碗底的药渣，淡淡道：“替你治伤不假，但你的伤我却没能耐全部治好。”
这话她听不明白。
“世上有一味奇毒谓之‘游丝千丈’，你可有听说过？”黄瞻抬眸。
“游丝千丈？”楚茨仔细想了想，她虽不学医，但常年与风佶混迹一处，对江湖上的奇门异毒也有所耳闻，独独没听过这一味，“晚辈孤陋寡闻，前辈请指点。”
黄瞻咳嗽一声，举起细铁杖向她探了过来，她猝不及防被勾开领口，脸色瞬间涨红，疑惑道：“您做什么？”
黄瞻并不回答，他收起铁杖，扭头看了看身后的铜镜，示意她往镜中看。
镜面斑驳，隐约映出一个衣襟微开小姑娘，宛若羊脂玉雕成的颈子上淡淡浮出几条青色细线，沿着筋脉分布，就像横生出来的枝蔓，有一种奇异的美。
楚茨眉间稍蹙，“这是……什么？”玉都峰上没有镜子，她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脖颈上有这么个玩意儿。
“是中毒的痕迹，”黄瞻眯着半只眼，缓缓起身从柜子中拿出一张牛皮黄纸，道：“此毒性缓，所配置的药量需毫厘不差，一日分三次进食，几年之后，毒性累加成了气候。依我判断，你身体里面的毒素至少有五年的分量，幸而你到欲阁之后没有再继续服毒，否则早已经毒发了。”
黄瞻将那一张牛皮纸展开放在她的面前，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小字，乃是此毒的配比方子。
他有些怅然，“此药药性特别，乃是我毕生得意之作。”
楚茨惊道：“你下的毒？”
黄瞻冷觑她，“我制毒，却不下毒。”
“……”楚茨心情有些复杂，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前辈是说，我身上的毒是被至亲之人所下？”
能让她从一出生就开始服毒，历时五年之久，且每日分量分毫不差，除了身边至亲之人，其他人是万万做不到的。
楚茨想起幼年时那个昏暗的地牢，这种事那些人也不是做不出来。
黄瞻顿了顿道：“我只管制毒，其余的并不知晓。”
“好吧，那前辈应该知道此毒何解吧？”
黄瞻依旧冷冰冰道：“此毒无药可解，这是我当初研制游丝千丈的初衷。”
“！”楚茨脑门上仿佛挨了一记闷棍，无药可解？
“呃……您老能不能别在这种时候开玩笑，”她勉强扯动嘴角笑了笑，“您是制毒高手，怎么可能没有解毒之法？”况且这毒还是出自他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