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剑
“奇怪,”卫臻摇头不解,楚茨平日比试都十分稳重老练,即便是被逼到绝境也总能出奇制胜,还不曾如此失态。
她今日的剑招乍看下灵活多变,似乎能与颜邵战个平手,但快而不准,狠辣之余破绽百出,若是平常与人比试还能以快侥幸取胜,但与颜邵这种高手对招,失败已是必然。
苍穹之上黑云翻滚,暗风卷起颜邵的白色衣袂猎猎作响,闪电伴着一声声轰鸣劈亮天空。
楚茨一剑刺空,突觉寒意袭上脖颈,不由打了个冷颤。
鬼镂剑横在她的颈边,颜邵扬起的白衣还未落下,他眉目清朗,一副无悲无喜的模样。
手中的剑从未像现在这样沉重,楚茨一双星眸中涌现出几缕恨意,“是你……是你们!”
颜邵微微错愕,声音带着几分疏离,“什么?”
未及收剑,楚茨垂在身侧的手突然握紧剑柄,眼中寒光四射,竟以颈脖擦着剑刃向他步步逼近。
鬼镂剑剑刃薄如蝉翼,即使不挨着也会被剑气所伤,而楚茨却以脖颈擦剑上前,她手中的剑颤巍巍地抬起,剑尖对准他的胸口。
白皙的颈项顿时血流如注,伤口随着她每前进一分便深一分,她不顾性命地逼问他,“你们,是你们杀的?!”
啪的一声,豆大的雨点落在剑上。
楚茨剑锋已指上他的胸口,而横在颈边的鬼镂剑刃也越陷越深,且因她穿了黑衣,只能看到肩上湿漉漉的一大片,和脚下逐渐晕开的殷红。
颜钰剑锋微让,突然欺身上前,一招之间,楚茨突然闷哼一声以剑撑地单膝跪倒。
鬼镂剑上的血珠在雨水中溅出一抹殷红,兔起鹘落间,他划破了她的脚腕,收剑立在她的身后。
白衣微微被雨水打湿,颜邵淡然:“我杀过的人很多,不记得你说的是谁。”
脚腕疼痛难当,楚茨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又重重跪倒在地上,雨点噼噼啪啪砸在身上,她脸色青白,兀自握紧手中的剑,而脚下已经聚集了一滩血水。
胜负已分,颜邵垂眼扫视着她一眼,瞳眸漆黑,眼里是令人难以捉摸的神采。众人自发让开一条道,他径直越过她而去,南乔担心他被雨淋湿,也撑了把伞急急忙忙追了过去。
楚茨不甘心地挣扎了几下,却只能紧紧盯着那个雨中的白色背影渐渐模糊,原来是鬼镂剑……鬼镂剑通体玄黑,舞动时青光湛湛、割破皮肤时寒如冰雪,已经九年了,她记得这柄剑。
众人因大雨渐渐散了,天地萧瑟,卫臻透过雨帘,看到昏暗的天地之间满是寂寞萧索,只有楚茨依旧跪在中间的地上,头垂得极低,额前的发挡住了她的脸。
唯一一抹艳色便是她身下那滩逐渐漫开的血水。
“卫先生……”身后撑伞的侍从看周围已无多少人,出声提醒道。
卫臻站起身,闭了闭眼不再看她,“走吧。”
四周的喧嚣演变为沉寂,唯有雨势不见减弱。她左手抓紧地上的泥土,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僵硬的脖颈似乎不觉疼痛,她缓缓仰起头看向暗沉的天空,千万根雨丝打在她的面颊上,痴痴笑了起来。
那柄剑,她是认得的,九年前的大火,便是这柄剑的主人,屠尽了她全族一百八十三口人。
萦绕于剑身周围的浓重黑气,古朴内敛的一柄剑,凶中带邪,世间仅此一柄,她不解的是,此剑该是早已断成两截,何以完好如初地出现在颜邵手中。
不是他……当初持剑之人不应该是他,脑海中模糊的记忆中,烈火中持剑的那双手,手指修长白皙,腕上戴了一个翠绿色的玉镯,分明是个女子。
阴黑的空中伸出一支瘦梅,描在略微暗黄的油纸伞面上,笔法随意,可窥见作画的人恣意风流。
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人,大半个身子淋在雨中,只把伞撑在她的头顶。
“我今日出峰采药回来得迟了,你……你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样子?”风佶一身蓝色长衫被雨打得沉甸甸的,他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气喘吁吁地问她。
身后的药箱还没来得及卸下,他一路从峰外狂奔回来,此时风剑坪上的人都散完了,只能看见她一人跪坐在地上,与暗黑的天幕融为一体。
楚茨用剑撑了撑身子没能站起来,脚上使不出半点力气。
地上溢出的血水勾起了她许多回忆,那些刻意被她抛在脑后的记忆,此刻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冰冷黑暗的地牢中不时传来的幽幽琴声,伴着若有若无的哼唱,明明是十分温柔的音色,却令她觉得心生寒意。
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楚茨透过眼中的雨水,扬起瘦削的下颌,被头发挡住的脸上满是凄苦,“我……”心里明明十分难受却说不出半个字,她浑身不住轻颤,不知是冷还是失血过多。
一地的血被雨水晕染开,瑰丽异常,风佶见她仅露出下颌的脸上毫无血色,心中隐隐担忧,“你伤在哪里,很疼吗?”她一身黑衣湿漉漉的,他看不出她伤在哪里,不敢随意碰她。
她置若罔闻,只是呆呆望着黑沉沉的天空,仿佛失掉了灵魂。
风佶轻叹一声,矮身蹲下,轻抬起手覆上她的眼睛,“别看了,我们回去。”
指缝间突然涌起一股温热,被压抑的轻声啜泣声传入耳中。他放下那柄被风雨浇得摇摇晃晃的油纸伞,伸手按住她的后脑将她用力箍在怀中。瓢泼大雨浇了满身,只有怀里的身躯滚烫,她的手无助的垂在身侧,剑身浸在雨水中,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压抑着小声抽噎。
风佶同她一起跪坐在雨中,用另一只手安抚似的轻轻拍打她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