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杀给你看
端云台终年积雪，是无忧阁最高的地方，飞雪簌簌，山谷里的鹤振翅而飞，唳声穿云。
卫臻黑着脸负手站在一方巨大的青石台上，旁边一个人垂首跪着，头上和肩上都落满了如银细雪。
“明日午后，你自去西泠山谷请罪。”
膝盖生疼过后便是麻木，楚茨盯着地上的雪，不吭一声，也不看他。
卫臻见她半天不答，本欲振袖将她击倒，忽瞥见她冻得煞白的脸色，忍了忍，还是收回功力，厉声道：“你不服气？”
楚茨别过脸去。
不服又能如何，为了一只兔子，卫臻居然罚她不吃不喝在雪地里跪上一天一夜，这也太偏心了吧。
“你们可以命令我去杀一个无辜婴孩，却不准我杀死一只兔子，只因那是南乔的宠物，”楚茨握紧拳头，咬牙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放肆！”
楚茨恨声抬头，与他对视：“难道不是吗？她是大小姐，是阁主的掌上明珠，而我不过是你的工具，必要时候的……弃子！”
卫臻道：“你和她身份不同，你当清楚。”
一个是杀手，一个是大小姐，当然不通过。
楚茨垂下眼睫，自嘲笑了笑：“我现在清楚了，原来世上不止有一种活法。”
有人生来便高人一等，尽享荣华，众星捧月；而有人生来便见不得光，再怎么努力向上爬，还是会被一招打回原形。就像她无论再怎么努力练习杀人的本领，哪怕违背本心去做那些让双手沾满鲜血的事情，也从未得到过他的一句夸赞，哪怕是一个点头。
他其实根本就不在乎她的生死吧。多少次负伤归来，他都不曾到玉都峰看她一眼，偶有几次大发善心让送饭的人捎带几包伤药，也不问问受伤的位置她方不方便自己包扎。
楚茨喘息着，眼眶通红，听到卫臻毫无波澜的声音，“要怎么活，是你自己的选择，弱者没有话语权，更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你想要被别人看得起，就努力变强。”
无论是在无忧阁还是在整个江湖，都逃不开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理儿，生来低贱不代表一辈子低贱，他养了她八年，教会她本领，就是想看着她一步步变得强大起来。
卫臻面覆寒霜，拂袖而去，“你好好想想吧。”
蓦地，忽听身后传来她的声音，字字铿锵，斩钉截铁。
“不就是杀人么，好，我便杀给你看！”
卫臻脚步一滞，唇角露出久违的笑意。
午后的阳光和煦温暖，黄瞻才从药炉里回来便听说卫臻为了一只兔子将楚茨扔到端云台罚跪的事，因此事也牵扯到自己的爱徒，无法当做啥也不知道。
终归是小孩子间的无心玩闹，那兔子也不是多精贵稀罕的品种。端云台是什么地方，向来只有犯了大错的杀手才会罚去思过，卫臻这又是跪雪地又是不给吃饭的，有些小题大做了。
“你舍得重罚，我可舍不得风儿，”黄瞻护短，再说也不是大错，他都懒得训斥。
“那是你们辟芷峰的事，我不管。”
“看来只是针对她一个人，”黄瞻看他紧锁眉头的模样，忽然就明了了。
卫臻是个倔脾气，连阁主离音的面子都未必会给，那什么大小姐更是难入法眼，更何况还只是她的兔子。重罚之下，必有原因。
“她这次的任务不是完成的很好，你这又是？”
“很好？”卫臻冷嗤，一掌拍向梨花案几，震得茶碗乒乒乓乓响，“吊儿郎当的，自山城都逛得比后山还熟了。”
“小孩子嘛……”
卫臻道：“你可听说，海州近来新崛起一派，名唤七夜罗刹，短短三个月内已经将九河范围内的几大水盟收于囊中，所到之处无不血流成河、群魔乱舞，且此派以迷瘴为屏、毒虫设险，易守难攻，至今无人知道他们的具体方位在哪。”
闻言，黄瞻也有些震惊，“七夜？”
“是他，当初的漏网之鱼——墨夷初！”卫臻实不愿再提起那个姓，“他是来复仇的。”
韬光养晦，蛰伏至今，他果真没死。
“你想让楚茨去对付他？苏忆沃尚且不能办到……”
“她比苏忆沃有天分，”卫臻截断他的话，笃定道：“我悉心教导八年，她一定会成为无忧阁最强的杀手！”
一天一夜后，按照卫臻的处罚，她还得去西泠山谷向南乔请罪，风佶不放心，赶早就到玉都峰等着。
楚茨一瘸一拐地出来，除了脸色比较差之外其他都还好。
“你怎么样？”风佶迎上去，低头看见到她的膝盖，心里很不是滋味。本是一起闯的祸，却只有她一人受罚，“抱歉，我……”
“阿嚏！我没事，你怎么来了？”楚茨昨天受了寒，今早起来就喷嚏打个没完，生怕喷他一脸，忙转过头去，“你师傅也让你去请罪？”
“这倒没有，我是来给你送药的。”他连夜配好的冻伤药膏，在原本的基础上又添了几味名贵的药材，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治好她膝盖上的冻伤，不留病根。
“是直接抹在上面就可以吗？”楚茨随意找了一个石头坐下，将裤腿挽起。
“还是我来吧，”风佶蹲下，看她膝盖已经呈现出红肿，忙将药膏倒在手心搓热，轻轻按摩伤处，让药膏被全部吸收，“怎么样？”
“有些痒，还有点刺痛，”楚茨实话实说，突然抿唇笑道：“风佶，你真好。”
“那是，我不好谁好？”风佶将她的膝盖包扎起来，放下裤腿，顺势在她身前蹲下，“走吧，我背你过去。”
玉都峰一路往西翻过两个山头，走的还是那天夜里的老路，又看到那个曾经让二人纠结半天的三岔路口。
“看来上次我们若是走左边这条道就能去流云峰，可惜去了右边的西冷山谷，”风佶道。
“唉，我运气一向不怎么好，”楚茨郁闷，二选一都能选错。
不过虽然没有看到大美人，也看到小美人了。楚茨问：“那天你不是说咱们阁里有两个长得好看的人么，还有一个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