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另一个人
风佶边走边道:“赤剑山庄二公子苏邵,不过现在改叫颜邵了,也是不久前才加入无忧阁的,我只闻其名,未见真容。”
楚茨揽紧他的脖子,问:“那他住在哪里?”
“寻常不待在阁中,据传是一个极为冷清的人,不是很好相处,”风佶将她往上提了提,“倒是他的剑很有名气,据说是认过主的,非苏家人不能驭使。”
“看来那剑戾气不小,”楚茨皱眉。
风佶点点头,“据传百年前,赤剑山庄先人以冰原玄铁、月寒霜魄等数十种异材用阴雷之火锻造出鬼镂剑,后不知为何又融进本族少女精魂,致使此剑至阴至寒,极难驾驭,多少年来剑下亡魂无数,可谓天下第一名剑,亦是柄凶剑。”
“赤剑山庄以铸剑闻名于世,倾尽全族之力打造这样一柄剑也不稀奇,”楚茨道,“真想见识见识。”
“同为无忧阁效力,早晚会遇上的……到了。”
二人都是第一次到西泠山谷,楚茨才到门口就愣住了。
这也太奢侈了吧——亭台楼阁间穿插小桥流水,简直是将江南搬到了此处,借着山势而造景,比之又多了几分天然。
青衣丫鬟在门口行礼,“小姐在后堂抄写往生咒,怕是无暇见二位,二位请回吧。”
为一只兔子抄写往生咒,楚茨不是很能理解,这或许就是所谓的人美心善?
二人对视一眼,决定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楚茨突然想起金玉满楼里无缘无故浑身剧痛的事儿。莫和宣有让大夫给她诊过脉,却没说是什么病症。风佶医术得黄瞻亲传,相较一般大夫厉害得多,也许能瞧出点什么。
“确实不像是中毒,至少我看不出什么,”风佶道,“但症状不会无缘无故出现,我改日问问师傅。”
楚茨点点头,虽然发作起来剧痛难忍,但也就那么一回,兴许只是巧合。
半月后,楚茨又收到卫臻送来的赤红色的锦囊,限期十日,务必带回四十八颗人头。
赤红色排第三等,比之前的任务都要难许多,要杀的人数量也翻了好几番。楚茨没想到卫臻这么看重自己,也可能是要考验她。
她要变得更强,他就给她一个扬名的机会。四十八条性命,又是灭门,足够引起江湖舆论了。
这一次,楚茨没有告诉风佶,默默收拾好行囊,当夜便下了山。
时间有限,速战速决。
六日后,凌安城出了惊天大案。江南首富崔宇府中四十八口被一夜屠杀殆尽,就连老夫人养的那只白毛鸳鸯眼的狮子猫也未曾幸免,所有人皆被取走首级,从廊前至屋内血迹喷溅,尸体堆叠,腥臭味隔了一条街都能闻到。
楚茨跪在流云峰议事大厅的台阶下,黑色的衣服被血凝固了,仿佛是浸过蜡一般僵硬。
手中一柄断剑支在地上撑住身子,咬牙倔强的仰起头与上首的男子对视,漆黑的瞳孔没有一丝光芒,死沉沉的,倒映着他惨白色的面具。
她面前,是四十八颗的头颅,整整齐齐的摆了六列。
银色的面具遮住了那人的半张脸,仅露出略显薄凉的唇,淡淡的没有血色,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令人胆寒。
卫臻立在他身边,淡蓝色长衣拖在地上,看她的眼略有深意。
楚茨垂首,浑身崩的僵直,她说:“东西我带回来了。”
阁主离音满意的勾唇,视线扫过一颗颗惊悚的头颅,又回到她身上,嗓音如同醇香的美酒,柔柔的,很是好听,“剑断了可不行,我有一柄螭吻剑,便赐予你好了。”
楚茨不记得后来她又下山执行了多少次任务,带回多少颗人头,只知道九州多了一个十恶不赦之人,人们唤她——无生鬼。
所到之处,十死无生!她便是那个地狱里的恶鬼!
一年后,风剑坪。
雨一直下。
天地间烟雨蒙蒙,湿润的泥土气息弥散在四面八方,轰然一声雷响,黑云压下,铺天盖的雨滴哗哗砸在地上。青瓦屋檐下的大青石缸中聚满了水,绿的看不到缸底,一阵闷哼,屏息凝神间,她手中的剑已经利落地贯穿对手的胸膛。
血滴飞溅到水缸之中,和着那绿幽幽的水漾开,渐渐消失不见。
剑尖触及心脏,细微的颤动令她屏气凝神,楚茨保持着刺入的姿势,额前被雨打湿的发丝顺从贴在光洁的额头上,仿佛连空气都已凝固。
“滴答——”从伤口处滑到剑刃上的血滴落在地上,声音在这淅淅沥沥的雨中显得尤为不同,她眸子一缩,利落抽出剑刃,剑刃离开对方的身体的瞬间,那个高出她两个头的成年汉子栽倒在地,沉重的身子瞬间激起万千水珠。
而随着她挥剑的动作,剑刃上血珠在地上洒出一道红雨,落在灰黑色土地上渐渐被雨水晕开。
血腥气,一寸一寸浸入鼻中,盖过了泥土的腥味。
不动声色地舒一口气,楚茨收剑入鞘,将湿漉漉的头发被甩到身后,对着屋檐下观战的男子颔首道:“我又赢了。”
扬着一边的唇角,满是少年得意。
卫臻容色淡漠,瞥了一眼她尚在流血的手臂,“出招速度太慢,力道比之先前弱了不少,更重要的是,你还受伤了。”
在外执行任务时,若是不慎受伤,留下痕迹不说,更可能导致任务失败。
“我……”楚茨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刚对上卫臻冰冷的眸子,只垂眼道:“卫先生教训的是。”
瘦小的身体淋在雨中,长长的马尾贴在身后,就连那一根束发的艳色发带也黯淡了许多。
“下次比试定在十天之后,回去养伤吧。”语气稍稍缓和,卫臻撑开一方油纸伞步入雨中,楚茨转动僵硬的脖颈,注视着那抹微蓝人影消失在雨中。
下次比试……不在山下执行任务的时候,卫臻会给她安排一些比试,皆需以性命相搏,她都习惯了。
杀谁不是杀,所幸至今为止,她还没有遇到过下不去手的对手。
看了看手中的长剑,她目光幽微,执剑半只手袖被血水浸透,因为穿的是黑衣,只能看到从袖口处滴落的血水。
她偏爱穿黑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