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是师傅
楚茨昏睡了几天,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吃撑了。饭饱神虚,她摸着鼓鼓胀胀的肚子,像蛤蟆一样伸长四肢瘫在床上,“嗝,吃太饱了,撑得我腰酸……”
“下次我抱壶药酒过来,咱们小酌几口,怎么样?”有菜无酒总归少了点意思,风佶将见底的食盒收好放到一边,明日自会有人来取。
“可是卫先生不准我饮酒,”卫臻早就给她下过禁酒令,楚茨哀怨道。
不许她喝,却偏偏自己酒不离身。
“他又不常来,你偷偷喝上一两回有什么要紧,发现不了的,”风佶笑道,“不过你和卫先生是什么关系,他不是你‘师傅’么,怎么你也称呼他‘先生’?”
“他没有收我为徒,自然不能以师徒相称啊,”师傅传授弟子技艺,为师即为父,卫臻不是,他只是在打磨一把刀,无关情谊。
这八年间楚茨早就想明白了,干嘛去纠结一个称呼。他教,她便学,总之技多不压身,这些可都是保命的本事啊。
“既然他不是你师傅,你干嘛这么听他的话?”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他有多凶……楚茨都不敢回想那些被卫臻罚抄心法抄到手抽筋的夜晚。比起练剑,她更害怕握笔,卫臻对书写有着近乎变态的要求,一字不端正就要全部重写,就这八年间,她抄废的纸足足够上两辈子的茅房了。
楚茨手指一阵酸痛,“你师傅也是大夫?”
“我师父是鬼医黄瞻,”风佶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黄瞻?”楚茨依稀记得,当年和卫臻一起把她带到无忧阁的死人脸好像就叫这个名字。
风佶露出八颗整齐的牙,“打记事起就和师傅我在一起,师傅对我恩重如山,也是我唯一的亲人。”
亲人……楚茨托着腮,不觉露出些许艳羡神色。
既是亲人,自不会让他去做一些不愿做的事情,比如——亲手取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的性命。
虽然早就有了作为杀手的觉悟,但当手中的剑划过对方的骨肉,斩断筋脉,层层刺入,那种感觉却十分令她厌恶。楚茨回想起那个雨夜,她几次未下杀手,若不是对方杀意太甚,她也不会……
算了,杀人这件事,再怎么给自己找理由,也无法淡然视之。
玉都峰简陋得只有一张床,风佶一来,就显得有些不方便。
楚茨倒是没觉得不方便,前几日她昏迷不醒的时候不也这样过来的。风佶毕竟比她年长几岁,老脸挂不住,主动提出去屋外的花架下睡。
楚茨虽不理解,但还是很好心的将唯一一床被褥借给了他。
风佶淋了一夜的露水,翌日便来辞行。
楚茨望着他眼下的阴影,十分理解道:“那我就不送你了。”
有了这一回,风佶平日无事也会借着帮她治伤的由头专程绕到玉都峰来,更多是为了打发寂寞。山中清净,难得有可以说得上话的人,二人年纪相仿,自是有说不完的话。
楚茨自打八年前来到无忧阁,所认识之人不超过三人,从未离开过玉都峰,所以听风佶讲起外面的事情总是津津有味。比如风佶胡诌的那些才子佳人花前月下,她就特别感兴趣。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风佶才能意识到楚茨是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
“然后呢,他们在一起了吗?”楚茨听到一半,急得扯他袖子。
风佶不缓不慢的喝了一口茶,斜眼看了看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卫臻花了大功夫,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伙人陪她过招。平日里楚茨还慢悠悠和他们周旋半天,今日还为了早点把故事大结局听完,楚茨运剑神速,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提剑回来了。
“后来啊?后来她把张生杀了,因为他背弃了她,娶了别的姑娘……”风佶垂眼佯做悲痛状。这个故事讲了三个月,实在编不下去了,干脆让男主早点领盒饭。
“啊?”楚茨半天没回过神来,这,这就结束了?“怎么会,她那么爱他……”
“所以啊,她不能原谅亲手杀死爱人的自己,也自刎身亡了。”很好,他就喜欢这种悲痛的大结局!风佶拍了拍手站起来,见楚茨还神情恍惚着没出戏,倾下身捏了捏她的脸,小丫头肤如凝脂,手感滑腻,真好摸。
“走啦,你明日不是要下山么,我给你准备了一些伤药。”
明日是她第一次下山执行任务,风佶放心不下,提前几日就开始准备了,倒比自己要下山还要齐全些。
楚茨没吭声,任由他牵着往回走。
她听风佶讲过许多故事,无论开局如何宏大美好,却无一有善终……两情相悦、山盟海誓,终究是抵不过造化人心。风佶说现实便是如此,遗憾多于圆满,悲伤多于喜悦。
“风佶,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风佶一愣,回首看她,“当然有啊!我喜欢长的好看的。”
试问天底下的男子谁不喜欢漂亮姑娘,风佶随口那么一说,楚茨想了想却道:“那如果她老了,不好看,你还会继续喜欢她吗?”
风佶:“……”
他怎么就和这毛都没长齐的探讨这些问题,看来以后还是少给她讲话本故事了。
晚些时候,卫臻派人送来了灰色锦囊,里面装有这次任务目标的信息。
无忧阁的锦囊以颜色划分任务的难易程度,灰色视为最末等,金色为最上等,中间还有六个等级,由上往下分别为白银、赤红、翡绿、幽蓝、淡紫、素白。任务越难,酬劳也就越丰厚。可惜,这只是对其他杀手而言,楚茨不在此列。
“快打开瞧瞧,”风佶对锦囊的兴趣多于食物,饭都顾不上吃就拉着楚茨拆锦囊。
锦囊里的字条只有一行字“自山城王翠娘同其子,杀”。
就、就这样?未免也太简单了吧。
王翠娘,那是谁?楚茨想了半天。不是有名的人,她以往听说无忧阁接的都是大生意,目标任务至少得有点名气吧。
“你认识吗?”将纸条递给风佶,他经常出峰,兴许识得。
风佶摇了摇头,“王翠娘”这名字太寻常了,或许只是一介普通村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