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是大夫?
楚茨于迷迷糊糊中,仿佛闻到了一股极其浓郁的香气,文火慢炖,氤氲的雾气蒸得人头脑发昏。
“加水加水,再烧热一些,你你你,扶住她的脑袋别掉水里去,淹死了怎么办,笨……”
清朗的少年声音麻利地吩咐着,风佶抹了抹脑门上的汗珠,身心俱疲地倚靠在门框上,环抱着双手盯着屋内进进出出的药童。
黄瞻健忘,回了辟芷峰才想起风佶与楚茨男女有别,又不情不愿地派了两三个药童过来帮忙。风佶见有人使唤,开了方子后索性将活全给撂了,这才有空仔细打量眼前这个泡在药桶里只留出脑袋的“麻烦”。
一件素色单衣洗得有些发旧,靠在木桶里的人脸色苍白,长睫落下的阴影上是眼角一点朱砂泪痣,锁骨浅浅积了一洼水,细胳膊细腿看上去没二两肉,怎么这么能打?
风佶挑了挑眉,昨夜被她砍了脑袋的家伙可是伤字门排得上名号的人,出去办一回差光劳苦费就至少二百两,居然不敌一个小丫头……
难怪她能得到卫先生的另眼相待。
风佶看向门外的巍峨山峰,清秀的面庞上有些许凝重。
又是一个苏忆沃么……
无忧阁虽然有十九峰,但峰与峰之间相隔甚远,平日不过多往来。就卫臻和黄瞻这拜过把子的关系,相互走动一年也不超过三次。
无忧阁杀手数百,一般人受伤都是派药童去医治,他很少出峰看诊,听到外面的事情大多是药童偶尔透露出来的。风佶凭着推测,也算把无忧阁的人认了个七七八八。但是年纪这么小的杀手,好像从没听说过。
“你以前见过她?”随手拉住一个药童,风佶打听。药童经常帮阁里的人治伤,认识的人肯定比他多。
“没、没有,玉都峰是卫先生的住所,平日都不许别人打扰的,”药童摇了摇头。
“这还用你说,”风佶不耐烦地挥挥手将人放走。
也罢,等她醒过来一问便知,着什么急。
木桶里的药水换了三次,风佶便再没有往里面加药了,待水色澄清,再吩咐药童把人捞出来擦干放床上,那些深浅不一的伤口也就好了大半。
“行了,你们回吧,帮我转告师傅,这边耽搁两天再回。”
小丫头还没醒呢,他怎能撒手不管了?再说,难得出峰一趟,就算不能随处乱跑,也比困在辟芷峰里被药味熏着好受。
不得不承认,玉都峰景色天然,没有终日啵啰波啰响着的药罐,空气可比辟芷峰好太多了。
就着青山雾霭,每天能多吃两碗饭!
楚茨身体底子不差,在风佶吃完了两盘红烧狮子头,一条清蒸鲈鱼和五个葱花馅饼后方悠悠转醒。
那边刚睁开眼睛,风佶就捏着咬了一口的半个葱花馅饼直奔床前,瞪着一双大眼睛惊诧道:“你怎么就醒了?”
她这伤势,按理来说还要再昏迷个三五天才对。
“啊!”楚茨还昏昏沉沉的,突然被这凑上来的脑袋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往腰上摸。
她的短剑……还有原本的衣服,都不见了!
风佶明显感觉到一股杀意射过来,吞了吞口水解释道:“别误会,我让药童帮你换的内衫,可没占你便宜。”
这家伙眼睛虽然清澈透亮,但那一记杀意满满的眼刀他真的吃不消啊。风佶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前日她拎着首级站在夜色里的一幕不觉浮现在脑海里。
那时候的她,宛如修罗夜叉。
“你是谁?卫先生派你来照顾我的?”声音有些微哑,楚茨看了看四周,见是自己的屋子,放下了大半戒心。
床边这个陌生面孔,居然还是个男的,新奇啊!楚茨眯着眼睛认真打量他。
床边的少年容色俊逸,皮肤有些不似常人的白皙,唇角天生有个微扬的弧度,含情带笑一样,看样子很好相与。
他和她不一样,不是无忧阁里靠杀人谋生的,楚茨一眼就看出来了。
风佶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挠了挠头,“呃,我叫风佶,师傅让我帮你治伤来着。”
“风佶?我不认识你,”晶亮的眸子转了转,楚茨脸上有些许颓丧,半晌道:“谢谢你,我叫楚茨。”
名字倒是好记,风佶拉过旁边的矮凳坐下,抬手为她诊脉。
重伤初愈,人是醒了,身体还是有些虚弱,但并不碍事,多养一阵就好。
“你身上的伤口还未养好,最近就不要用剑了,”说完蹙了蹙眉,“以前都是谁帮你治伤的?”
她身上的不止这一次的新伤,还有许多深浅不一的旧伤,伤口愈合处十分狰狞,似乎是用火灼烧伤口来止血造成的。
对自己也能下这么重的手,风佶没想到她连伤药都没有,能活到现在也是奇迹。
“怎么?”楚茨投来疑惑的目光。
“没什么?这是止血的伤药,以后别用那种方法了。”风佶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递过去,“你是女孩子啊,身上那么多伤疤可不好。”
楚茨淡淡的点了点头,接过瓷瓶后道:“你手上没有茧。”
指骨修长,保养的很细腻,不是用兵器的人。
“我一大夫,又不用兵器,”虽然是无忧阁的人,但一般不接任务,“还有,我住在辟芷峰,离这儿不是很远。”
楚茨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那是哪里?”
“呃……你该不会都没有出过玉都峰吧?”风佶傻眼。
“卫先生说,等我练好了功夫才能出去,”楚茨眸色黯淡,轻声道:“所以我一直很努力练功夫,就算……”就算让她亲手杀死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她也做到了。
楚茨脑海中忽然闪过的画面,是那个独眼单刀的男子,在血雨污水中跪在她的剑下,庞大的身躯颤颤抖动,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眼里竟流露出哀求,他说,求你放过她们……
她们是谁?
楚茨没等他说完就砍下了他的首级,有些后悔,应该再问问他的……毕竟,那是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