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赢了
黄瞻望向窗外的雨帘,细密的雨丝层层包裹着这间破旧木屋,外面的情形很难看得真切。
那些刀光剑影,明明就在不远处,却仿佛离的很远。
“几成胜算?”他又喝了一口茶,问。
卫臻将茶碗抱在手里,眉头紧蹙,良久方才叹道:“等吧。”
毕竟才收养八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她的对手,可是在江湖上卖命二十年的杀手。
“不是已经找到了鬼镂剑的新主人,阁主这么着急……”黄瞻咳嗽了一声,身后的少年急忙递来素绢,他擦了擦口鼻,声音弱下去一些,带着些许揣测,“听说,也是苏家的人?”
鬼镂剑铸造时滴血认主,苏忆沃死后,此剑沉寂了八年才等来他的下一任主人。
卫臻瞳色微亮,道:“这个人你认识。”
黄瞻不假思索,“是苏邵?”
赤剑山庄的二公子,从小锦衣玉食的小公子,怎么会和无忧阁扯上关系。
他没料到。
卫臻呷一口茶,不紧不慢地纠正他的话,“是颜邵,他早改从母姓,今后就是无忧阁的人了,虽是一柄好剑,却未必忠心耿耿。”
黄瞻不得不多想一层,“难不成也是为了凤凰血而来?”毕竟早有先例。苏忆沃当初投靠无忧阁时,就难保未对凤凰血存觊觎之心。
“凤凰血,呵,”卫臻挑眉问他,“你与墨夷一族也算熟识,你见过那玩意儿吗?”
能生死人,肉白骨的东西,想来都觉得不可思议。虽也传言了这千百年,到底没有人真正见过。
黄瞻语塞,摇了摇头,只顾叹气。
卫臻见他神色,亦是联想起八年前断月岭上那场烧了将近半个月的大火,往事如刀,如今偶尔记忆闪现,仍不ren视。
也罢,他现下最应该担心的,是楚茨是否能活着回来,八年的苦心栽培,成败就看今日了。
他定了定神,顺手帮黄瞻添了茶水,二人手执一茶碗,在绵密春雨笼罩下的小小木屋内静静等待。
一个时辰在静坐中流逝,又一个时辰过去了。比预想中还要慢上许多,卫臻垂眼看着凉透的茶水,脸也似这茶水一般,冷峻异常。
他虽然面色不动,心中却隐隐有些担心。
楚茨握剑八年,所传剑招已运用纯熟,但第一次亲手杀人,难的是心里这道关卡。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心存情感、道德、善念与底线,她要做的,是摒弃这些。
许是操之过急了些,想当年,苏忆沃第一次执剑杀人是二十岁,而今,楚茨未满十五。
但他,等不到她长到二十岁了。
黄瞻陪着枯坐着干等了良久,茶水喝了一肚子,此刻也有些坐不住了,“你担心的话,就出去看看。”
这么久没回来,保不齐会出意外。
卫臻一言不发。在他心中,一把剑即使只是崩了一个小小的口子,也没有了修复的价值。他以前能救她,但这次不能,今后也不能了。
一个杀手,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黄瞻又咳了几声,将视线移到门上,“我不陪你候着了,风儿留下照看就行。”
他这徒弟年纪不大,应付一般的皮外伤绰绰有余。
他身后的少年愣了愣,忙应声:“师傅要走?”
黄瞻起身抚了抚衣摆,“药煨了两个时辰了。”再耽搁就熬干了,那可都是些稀罕药材。
少年看了看卫臻,又看了看黄瞻,满脸不解。
平日里都待在辟芷峰苦学医术,端的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一个人,今日突然被黄瞻带到玉都峰上干巴巴等了半天,灌了一肚子茶水,啥也没干。
“去开门。”
黄瞻扬了扬下颌,不知道从哪里翻找出一把雨伞拿在手里,那伞有些破烂,伞柄略微弯曲,做工拙劣。
风佶迟疑着挠了挠头,看卫臻神色冷凝不好惹的模样,也不敢多问。
不料手指还未触及门栓,忽然听得一声巨响,风佶身手不差,忙闪身往后掠过,堪堪避让开避让开那扇哗啦一声朝里倒下的门板。
水气向屋内肆无忌惮地侵入,少年侧脸微挡,只见一物磕磕绊绊地从屋外滚了进来,直至卫臻脚边,才慢慢停下。
——那是,那是一颗尚在滴血的人头!
瞪着涣散了瞳孔的双眼,黑发蓬乱,是颗男人的首级。
她赢了?!
卫臻猛地抬起头,看向屋外,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惊喜之色。
只见门框外的细密雨丝中,隐约可以看清一个影子狼狈的伫立在雨中,提着长剑,她缓缓抬起脑袋,周身已被细雨浸湿,单薄的黑色衣裳紧紧贴在瘦弱的身上,一时间竟看不出是男是女。
污血脏了脸,她紧咬牙憋住一口气,抬头望向那个灯火通明的地方,“卫先生,我……”
话未说完,已是双腿一软跪在泥水中,再也爬不起来。
“喂!”下意识地,门口处的少年纵身跃出,伸手将雨水里的人捞了起来。
下一秒,风佶就后悔了。
这也太脏了吧……
手心黏腻,混合了血水和泥水,还有直冲脑门的血腥味,简直,简直无法忍受!
这些味道不知道要洗多少次才能彻底洗干净,风佶脑门上的筋跳了跳。
卫臻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淡淡扫了扫脚下的人头,目光却始终盯着雨中那个倒下的身影。
黄瞻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撑伞步入雨中。
“风儿,你留在这里照料伤者,为师先回药炉。”
风佶听到他的声音远远的飘过来,回头的时候已不见踪迹
原来等了半天的是为了这个人?
风佶有些无奈的蹙眉看着怀里的人,闷声应道:“是,师傅。”
还真是麻烦的差事。
玉都峰上简陋的很,就连热水也需要他亲自动手准备。风佶拎着木桶往盆里添水,余光还不忘留意着竹床上呓语的人。
她的声音很小,风佶贴近了才能听清,断断续续的一直喊痛,秀气的眉紧紧蹙着,鬓边的发丝被汗浸湿,黏在脸颊——其貌不扬的一张脸,因年岁不大,他甚至无法判断她的性别。
能得卫先生另眼相看的人,他不敢怠慢。
“忍着,”身上的伤口得清理了再敷药包扎,她还是那一身的泥水,痛是理所当然的。
风佶将水添得差不多,趁水温未凉,他捋了捋袖子,有些不情愿地朝着床边走去。
黑色的衣服布料同绽开的皮肉血污黏在一起,小心翼翼地将衣料剪开,又用温水将伤口擦拭干净,这个时候倒是一声不吭了。
那身黑色劲装已经不能再穿,风佶索性将她抱起来,一手宽衣解带。
当指尖触及到微凉的肌肤,他忽然愣住了。
这这这,居然是个姑娘?!
虽然还未发育完全,但是骨柔肤腻,身段早已不同于一般男子,显露出一段小小的风韵。
原本打算把她扒个干净丢澡盆里的风佶面上微红,忙定了定神,眼观鼻鼻观心,只把她当做平日里药炉里练手的傀儡,动作却不自觉地轻柔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