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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活着回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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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臻说到做到,楚茨磕磕绊绊跪在屋后的紫藤花架下背书,伸出来的手心都被戒尺打红了,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嚎的脖子都哑了。

    “下一句是什么?”卫臻面无表情,严师出高徒。

    但,她不是他的徒弟,卫臻看着她红肿的手心,喝道:“不准哭!”

    大声的嚎哭转成压在喉咙里的低低呜咽,她颤抖着肩,吐字模糊,求他开恩,“师傅……”

    脑子里的字句混成了浆糊,她是半点也想不起来了,明明昨夜背到天明的,她又急又恼,用手背胡乱擦着脸上的泪渍,可怜见地。

    卫臻闭了闭眼,还是狠下心道:“你同别人一样,称呼我‘卫先生’吧。”

    楚茨不解地望着他,泪光涟涟。

    武器架上寒光逼人的匕首握在手中,清晨寒风袭人,锋利的短刃在空气中嗡嗡作响,他将食指和中指并拢往棱脊上轻轻拭过,语气平缓很多,“我教你本事,便如打磨利刃,寄希望于日后能派上用场,若有一日,锋口崩了断了,不复使用,我会再换另外一把刀,你明白吗?”

    他调教她,是为了他日“能用”,无关师徒情分。

    楚茨垂眼看着地上的薄薄积雪,没有吭声。

    膝盖好冷,玉都峰上比其他地方还要更冷些,即便扫开了雪,这里还是空荡荡的,只有山间的回音和雪簌簌往下落的声音。

    万籁俱寂,心中却如同有火在烧一般。

    卫臻将匕首掷在她膝前,锋尖直插入地,明晃晃的映照着她的眉眼,眼角那颗血一样的红痣便灵动起来。

    一眨眼,楚茨紧紧握着匕首短柄,拔了出来,起身便往卫臻腰腹刺去。

    这一刺,拼尽全力,却连他的衣角都没有沾到。

    卫臻轻飘飘避开,有些好笑的看着她笨拙而僵硬的动作,倾下身子,他将食指贴在锋利的刃上,那么一弯,她就再也攻不进半分。

    气急败坏的,脸涨得通红。

    “阿茨,匕首不是这样子使的。”

    他开始认真的教她。

    “匕首为近战卫体之用,因其短小犀利,容易藏匿,故多以刺杀为主,砍击辅之……”

    就一个简单的“刺”,配合着不同的脚步与身法,能演变出许多名堂,万千年无数前人的智慧都凝聚在这剑锋上,玩的是杀人的技巧。

    卫臻不教她花把势,每出一招必是奔着取人命去的,胸口与咽喉,攻与防,他教她置之死地而后生。

    匕首如此,刀如此,剑尚如此,万变不离其宗。

    雪落眉睫,她的剑能出的又快又准,搭弓射箭,亦不失准头。

    风剑坪的一草一木都已看熟,紫藤花开花谢,几度寒暑,几度春秋,木屋里堆积如山的剑谱秘籍翻了又翻,她将字迹模糊的地方重新誊写抄录,一册册堆在床边,倒成了一堵厚墙。

    玉都峰山势险峻,一侧断崖如刀劈斧凿,垂眼便是万丈深渊。

    不用苦练的时候,楚茨立于临渊之上,垂首望着脚下的云雾翻腾,山雨欲来风满楼。

    鬓边的长发被风吹得散乱,她从不束发,一身黑色劲装,脸庞清秀不施粉黛,她在等那一天。

    卫臻自有安排,楚茨不同于其他杀手,她是他不肯示众的杀器,需小心打磨,一步步,将她训练成无忧阁最锋利的一把刀。

    无忧阁的阁主虽是离音,但大小事务皆先由卫臻过目后再上呈商议,故事务繁忙,常常几日都不踏入玉都峰一步,但他一来,楚茨心就悬得老高。

    天未明,她已经在风剑坪里练剑了,招式瞬息万变,如疾风劲雨顺势攻下,毫无破绽——是故意练给卫臻看的,寄希望能得到几句夸奖。

    收招,浑身汗意淋漓,她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急匆匆奔到他面前。

    “卫先生,你不是说今日若我表现好,就给我带好吃的么,在哪里?”他蓝衫轻扬,宽大的袖袍空荡荡的,不像是藏了什么好东西,楚茨有些失望地抬起头看他。

    他从不食言的。

    “你想要什么?”

    “冰糖葫芦!”不假思索道,她心心念念了几年。

    就这点出息。

    卫臻笑,错身,身后是一个身长八尺的年轻男子,独眼单刀,身上有浓郁的血腥气味,伴着凉凉的风涌入楚茨的鼻间,进入脾肺,她微微蹙了眉。

    人血的味道。

    “杀了他,活着回来见我。”

    这是一串冰糖葫芦的条件,她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长睫抖动,她将目光移至那个素未谋面的男子脸上,缓缓道:“好。”

    这一天始终要来,她在男子脸上看到了杀意,这势必是一场你死我活的酣战,也是楚茨第一次举剑刺向活人。

    他终于教她杀人了么……

    玉都峰后的山崖上响起了刀剑碰撞的声响,卫臻负手立在风剑坪上,眼观鼻、鼻观心。

    山岚飘拂,苍松耸翠,斜斜横出崖壁,楚茨住了八年的玉都峰,依旧鲜有生气。

    就连屋中摆设也和当年一样,荒凉的石桌石椅,一壶冷茶,几件黑色衣袍在紫藤花架下湿哒哒的滴水,还有一册册翻烂了的竹简,磨平了刻痕——这是她的所有家当。

    住了八年,她没有出过玉都峰,也没有多添置其他多余的物件。

    此次若是得胜,今后必将显露光芒,锐不可当,她是继苏忆沃之后,无忧阁的又一把刀。

    卫臻眉宇间隐隐有着忧愁,推门而入,房檐上滴答一声轻响,屋外的大肚水缸荡开一圈圈涟漪,春雨如酥,此刻密密麻麻的落了下来,劈头盖脸,牛毛一般——玉都峰上只有一个避雨的地方。

    黄瞻来得巧,卫臻刚进门的时候他也到了,是特意来的,带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约莫比楚茨大上几岁,挎着沉重的药箱,准备充分。

    茶水尚温,卫臻刷洗干净了杯子,一人满上一碗,祛春寒。

    “山茶花?”黄瞻垂眼扫过茶碗里漂浮的绛红色花瓣,略显吃惊。山茶辛苦寒,用于止血散瘀,卫臻好酒,对茶并无兴趣,看来他收养的小徒弟倒懂得不少。

    “有问题?”卫臻侧目。

    “有趣,”黄瞻用干裂的唇轻轻碰了碰茶水,有一种花茶淡淡的香甜,是久违的味道。

    制茶工艺虽然简单,却耗费心神,谷雨时分小心采下花苞,晴日晒干,少翻动,再用纸轻轻包裹密封,置于干燥通风处。

    无忧阁里都是些刀头舐血的人,哪有人有闲情逸致研究这个。

    唉,有这么讲究的制茶工艺,做杀手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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