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脚步随意却很快，晏明姝走过一个拐角，停在一间店面前。
店很小，相比于其他店面的明亮大方，这间店从外面看起来就黑漆漆的，哪怕此时还是下午四点，太阳还算热烈的情况下，光似乎也落不到店里。
虽然奇怪却还是很普通的一家店。
收回看着店名的目光，晏明姝走了进去。
机械的‘欢迎光临’声被抛在身后，瓦数不大的老式灯泡在屋顶散发着昏暗的白光，得以让晏明姝仔细打量这间店。
不用转动双眼就能看完，店里的装修可以说简单到简陋。四个柜子两两排列在两边，柜台则和大门两两相望。似乎是注意到晏明姝在原地停留得太久，柜台后正低头坐着看报纸的人抬起头来。
是一个带着单边眼镜的中年男人。
他目光平静：“有什么事么？”
晏明姝摇了摇头，走到左边的柜子前。
与外面的殡葬用品店摆的东西不同，这间店摆着的，全是各种各样的符纸法器。
身旁是一个穿着一身黑，头戴耳机的年轻男人，晏明姝扫过他手里拿着的辟邪符，将视线落在柜子上层。
与店面的简陋不同，柜中陈列的物品虽然不多，甚至某些符看着就像是随笔画的一样，但如果随便拉一个术士来看，都会知道这些符咒法器不是凡品。
这间店是晏明姝前世时偶然发现的。
但与前世稍有不同的是，当时的老板还不是现在这幅模样，也许是那时候她来得晚，老板已经老了，亦或是换了人。但总之，今天她今天来店里一看，符咒和法器的品相还是相当优秀，这就够了。
神游的思绪就此回笼，晏明姝不再多想，开始根据自己想要布下的阵法挑选相关符咒法器。
她动作很快，随意从边上扯了一个塑料袋就开始往里面装东西，还因为姿态太干脆，吸引了周围不少视线。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明显区别于其他人的视线。
那是一种带着探究和审视的阴冷视线，很熟悉。前世被晏玲珑骗到那个人的宅邸后，晏明姝常常能遇到这种不怀好意的目光。
察觉到她身上有自己想要的东西的目光。
晏明姝最不喜欢的目光。
面上神色一点点冷下去，晏明姝慢慢将手里的桃木剑放进袋子，下一秒骤然转身，准确无误地对上那道视线。
那是一个光头男人。
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穿着一身简单的t恤短裤。他手里拿着一串朱砂手链，还侧着头朝着晏明姝的方向，似乎是没想到晏明姝会直接和他对上视线。
晏明姝单刀直入：“请问您在看什么？”
男人上下打量她一眼，没有说话。
晏明姝看着他，忽然发现一个问题。
她转头的动作很快，就是为了抓住看自己的人的现行。她的确抓住了看她的人，可这个男人的眼里却没人哪怕一丝她刚才感受到的复杂交织的恶意。
那视线不是来自眼前的光头男人。
而几乎是意识到这点的瞬间，那道视线再次出现。
这次，它一下出现在晏明姝的身旁。
身上瞬间激起一阵寒粒子，晏明姝猛地转回头，便见身旁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尖嘴猴腮的邋遢老男人。
被人发现也不躲，他朝晏明姝‘嘿嘿’一笑，露出满嘴焦黄的牙：“小姑娘，你身上带着很有意思的东西啊。”
几乎是瞬间，晏明姝就认出他才是那视线真正的主人，并条件反射地做出本能的反应。
“小姑娘别跑啊，我就和你说说话。”
闪身拦住夺门而出的晏明姝，老头笑得脸上的褶皱都聚集在一起。
他抬头，朝着柜台的方向：“老许，借个地。”
柜台很快传来低低的‘嗯’一声，晏明姝登时震惊的眼瞳一缩。
敢情这个时候，这还是家黑店？
来不及多想，随着老板答应完，身边的陈列柜轰隆隆地后退又朝旁缩进去，露出一个黑洞洞的空间。而除了少数几个不知道情况的，剩下的所有人都见怪不怪地往空地移动。
晏明姝甚至看到有人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她，张合的嘴唇小声说着“又是一个倒霉鬼”。
下一秒，也不见那老头如何动作，晏明姝只觉得眼前一黑。反应过来的时候，陈列柜已经缓慢而不可逆转地恢复原位。
最后等到陈列柜彻底合上，老头才不紧不慢地转身，背着手，散步般逛到晏明姝面前：“小姑娘，被吓到了吧。”
被老头略带得意的沙哑声音拉回神思，冷静下来的晏明姝看着他：“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我没什么可给你的。”
“怎么会没有？”老头笑嘻嘻道，“小姑娘，你身上可是有我想要了很久的东西啊。”
心道还好陈妲藏得早，否则这时候早被人抓走了。感受到进来前被自己塞进裤子口袋的戒指，晏明姝装作听不懂：“我就一个刚毕业的学生，一穷二白的，只是因为好奇才来这地方逛逛。身上真没有什么你想要的东西。”
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她开始找这地方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出口：“这样吧，你现在让老板放我出去，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不报警，也再不来了。行不行？”
似乎是没想到晏明姝那么快就能稳住情绪，甚至仅仅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就敢和自己讨价还价。老头看着她的目光多了些欣赏：“小姑娘，你还挺厉害的。现在的情况下都敢和我谈条件？”
他不紧不慢剔着指甲里的黑泥：“别想着跑了，这间密室唯一的出口就是刚才的柜子。想出去，就把你身上那东西给我。”
“我看你长得白白净净的，也知道你们这些小丫头片子爱干净，不喜欢我们这些脏兮兮的老头。看在你这反应的份上，你把东西给我，我马上把出口打开，也不动你。怎么样？”
见他一脸笃定的模样，晏明姝知道今天不可能糊弄过去了。
于是拍了拍身上的沾到的尘土，她看着对面又开始挠痒的老头：“你要它没用，它和我立契了。”
念头在脑子里急转，晏明姝找补道：“你看这样行吗，我家有点小钱，你可以随便提出你想要的其他东西。只要我能弄来的，不管是什么，你只管提就行，我就给你弄来。你看怎么样。”
“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老头不耐烦地摆摆手，“这东西要看机缘，遇到了就是遇到，遇不到挖地三尺也找不到。你以为我缺钱？立契算什么，你跟它解了不就完事了，不会的话我帮你也成。就在这，快得很。”
“但它是我亲人。”晏明姝飞快出声，“她是我们家的家仙，随意解契的话会危害到我们家的气运，她和我命脉相连，我不能做那个恶人，否则我真的只能以死面对家族了。”
像是听到什么有意思的笑话，老头‘嗤’一声笑出来：“小丫头片子心眼不少，家仙的说法都搬出来了。谁家家仙是半步成煞的东西，还随意解契会危害你家气运，这东西要真是你家家仙，你怕是都活不到长大。”
话到最后，老头收敛了笑意，一双眯缝眼睁开，阴冷的目光直直盯着晏明姝：“小丫头片子，我耐性一向不是很好，能和你说那么多纯粹是看在那东西的份上。”
“我最后问你一遍，那东西你到底交，是不交？”
这样的压迫感，晏明姝再熟悉不过。
两世加起来，她只在几个人身上见过这种压迫感。而那些人，无一例外都是顶尖的那批高手。
这个老头是非常危险的人。
如果不照他的话做，晏明姝相信他不会再对自己留手。
可要是把陈妲交出去，那按照老头对得到她的那种急切程度——那种不惜在这里就帮自己和陈妲解契的架势，说陈妲还能在老头手里撑到自己找机会救她的几率，根本无限接近于零。
晏明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情发生。
交，陈妲死；不交，她很可能当场就死。
交，还是不交？
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方法？
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彻底冷下脸色的老头，无数念头在脑子里诞生又被否决，晏明姝近乎绝望的发现，自己竟然没办法找到这两个选择之外的任何解决方法。
思绪几乎乱成一团的当口，有声音突然在脑中响起。
“喂，磨磨唧唧的干什么呢？”
是陈妲的声音。
显然早就已经听完了晏明姝和老头博弈的全过程，陈妲的语气听起来却有些无所谓：“还等什么，赶紧把我交出去。不然你死了，他最后不还是能从你身上把我搜走吗。既然这样，你还不如听他的，直接把我交出去。至少你还能活着。”
她‘嗯’了一声，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好吧，我得承认你是对的。不过哪怕藏起来了，我最后还是被发现了嘛。但至少证明不论在哪，我都是香饽饽？”
抿了抿唇，晏明姝不说话。
见她半天没有动作，陈妲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好了，不就是递个戒指吗，交给他吧。”
几乎是陈妲说话的同时，对面的老头像是终于失去了耐心：“不交是吧，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一落，老头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感受到乍然而起的危险气息，陈妲厉声斥喝：“交啊！”
晏明姝却只沉默地从腰间抽出一张符。
危机一触即发，可就在这时，原本紧闭的墙突然打开。
轰隆隆的墙壁移动声里，一道清亮平和的男声响起。
“请问白姝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