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李书再次沉默。
在这种时候，沉默等同于默认，晏明姝相信他不会不明白这点，于是调整了坐姿，她静静等着他开口。
深吸一口气，李书声音低低：“看见了。”
晏明姝并不意外他的回答：“开阴阳眼之前？”
“开眼之后。”放在桌上的手指微蜷，李书道，“如果开眼之前就知道她身上带着那么多东西，她就是再给我多一倍的价，我也绝对不可能去开那个阴阳眼。”
晏明姝沉默。
李书的忌惮和后悔是对的。
因为如果没猜错的话，从玩见鬼游戏起，程月身上就开始跟了鬼魂。先前没有显现，是因为程家的家宅风水一直在替她挡住那些鬼魂。所以哪怕命火早已因为长时间的接触阴气而低弱不堪，程月却一直没有见鬼。
直到她因为迫切想见到鬼魂而找到李书替她开阴阳眼，利益熏心又刚好真的有些本事的李书也在三番四次开眼不成后，选择用最极端的方式开了她的阴阳眼。
于是一切滑向深渊。
围绕在程月身边的鬼魂终于借着这个被打开的空档朝她一拥而上，死死纠缠在她身边，彻底打破了她本就是在苦苦维持的正常生活。
如今她眼球出现乌色，证明阴气已经侵袭她的身体到了一定的程度，就算后续解决了这些问题，她的身体也很难恢复到原先健康的状态。
且程月的问题不止这些。
倒不如说，眼下终于从李书这确定了她身上带着鬼魂后，更棘手而危险的问题出现了，相比之下，阴气侵袭甚至已经不算什么。
但晏明姝还是抱着一丝侥幸：“你确定吗？”
“怎么不确定？”被质疑的李书扬声，“当时法术一成，她醒来的那瞬间，毫不夸张地说，铺天盖地的阴气至少让整个房间下降几度，冷得我头皮发麻。”
“可那时候阴阳眼已经开了，覆水难收。我只能塞给她一张驱阴符，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李书懊恼不已：“她带着满身鬼魂一走，好多天没有和我联系，加上出手又那么阔绰，我当时就知道大事不妙，收拾行李就跑到别的地方准备躲一段时间，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她家的人找到了。还是准确定位到我那边的。”
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了顺利躲过去，我什么招都用上了，甚至找了人用专门的手段藏匿踪迹，最后却还是被她找到了。”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摇卦摇出他藏身地的晏明姝只当没看见他不甘又不解的模样：“做错事就要得到惩罚，你管她是怎么找到你的。”
“你现在最该做的，就是老老实实等判决赎罪。毕竟你一手造出来的烂摊子，最后还要找人解决。”晏明姝起身，“你学法术的时候，你师父没有警告你有的钱是不能赚的吗？”
闻言嘴唇嚅嗫着，李书本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忍住，只默默看着晏明姝整理好衣服，叫来守在外面的人。
冷冷看着李书被看守人员带着起身，晏明姝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李书略带犹豫的声音。
“所以……那个女孩她现在还好吗？”
欲走的脚步一顿，晏明姝朝下扯了扯帽檐：“还好。但如果你是真心有悔意的话，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昧着良心赚些不该赚的钱。”
“这是为了别人，也是为了你自己好。”
脑海中不由得随着话想起曾经见过的许多人，晏明姝双手插兜，走出警局。
一人一鬼沉默地出了警局。
直到坐上出租车，憋不住话的陈妲终于又开始叨叨：“问到想要的东西了？”
晏明姝侧头，看着窗外不断飞速倒掠的风景：“问到了。”
“所以你问这个的原因是？”
“还记得之前在程家的时候，程月的状态吗？”
“什么状态？”陈妲作回忆状，“你是说把你耍着玩的状态吗？那我感觉还不错。”
晏明姝无声翻了个白眼：“不知道一天到晚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是问你你当时感觉到她周身的气息驳杂混乱吗？”
“没有。”陈妲摇摇头，“说实话，她身上的气相对大部分普通人来说都算是清的了，主要是我比较厉害，一眼就看出她身上藏着东西了。”
余光瞥见陈妲志得意满的模样，晏明姝有点想笑：“所以如果程月身上真如李书所说，缠了一大堆鬼，那为什么你看到的她气是清的？被许多鬼缠的人气有可能清吗？”
“你的意思是……”
“根据李书的话和在程家看到的情况来看，我猜程月现在的情况很可能是这样，”晏明姝打开车窗，任由风吹起鬓角的碎发，“她身上的确跟着很多鬼，那些鬼都是之前她玩见鬼游戏的时候招惹上的。”
陈妲不解：“但她现在身上根本没有什么鬼啊？”
“问题就在这里。”晏明姝敲了敲窗沿，“虽然她没说，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身上那些鬼应该都被她最后见到的那只红衣女鬼控制了。”
陈妲反问：“控制？”
“嗯，‘控制’一词用的可能不太恰当，更合理的说法应该是‘吞噬’。”晏明姝略一沉吟，“之前在程家，我最后说到除灵计划的时候，程月那颗不受她控制的眼珠，你应该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陈妲抱着手臂搓了搓，“看着有点惊悚说实在的。”
心道你一鬼说什么惊悚不惊悚的，晏明姝继续道：“程月说那只女鬼不在了，其实不是，正相反，女鬼其实已经开始渐渐在夺取她身体的控制权了，那颗不受控的眼珠就是证据。”
“不觉得奇怪吗，以女鬼的能力，她本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夺舍程月，程月也根本没有招架之力。但她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在晏明姝的引导下，陈妲渐渐回过味来：“你是想说，那个女鬼是准备把那些缠在程月身上的鬼全部吞噬了，再夺舍她？”
她轻‘嘶’一声：“难怪那小姑娘身上的气那么清，难怪她身上根本没有被众多鬼缠的衰弱感，原来是这样。”
望着窗外，晏明姝没有说话。
陈妲摸着下巴：“那这么说来，阴差阳错下这女鬼反倒成了那小姑娘的保镖了？”
晏明姝听得无语：“你说是就是吧。”
“开个小玩笑。”陈妲嘻嘻哈哈，“那你这下该问的也问到了，想到什么方法帮那个小姑娘驱鬼了吗？”
“两手准备。”晏明姝打了个哈欠，倒在车座位里，“一、直接除掉女鬼，再帮程月处理好剩下的那些野鬼；二、等。等女鬼把那些小鬼都吞噬完了，我们再出手收了她，坐收渔翁利。”
“其实我觉得一这个选择根本不需要存在。”陈妲抱臂瘫倒在椅子上，“你觉得呢？”
“这得看情况。”晏明姝若有所思，“不过其实你说的也没错，因为女鬼吞噬小鬼后会有一个虚弱期，趁那个时候收了她最好。而且由她吞噬小鬼总好过先把女鬼除了，再给小鬼折腾程月的机会。”
“但是说来说去，我现在准备的东西都不够收了那女鬼，所以现在最紧要的还是找材料和准备阵法。”
陈妲表示赞同：“那咱们去哪找材料？回观里？”
晏明姝笑：“当然不回，我有更好的地方。”
仿佛是在响应晏明姝的心声，出租车停了下来，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司机喊了声到了。
问好价钱，晏明姝付账下车。
“待会儿你记得老实藏戒指里，这地方卧虎藏龙的，厉害的人很多。”
晏明姝板着脸吓唬陈妲：“不听话小心一会儿被人抓去炼了。”
“诶呦呦，我好怕。”装模作样地抱着肩扭了半晌，上下扫了眼一旁的建筑，陈妲一脸‘你小题大做’的表情，“这不就是市场嘛，我知道的，你别想框我。”
“市场也要看是什么市场。”晏明姝浑没好气，“没和你开玩笑啊，赶紧给我到戒指里来，一会儿真被人发现了连我都得遭殃。”
“好啦好啦。”拗不过晏明姝的陈妲举手投降，“但是我先提前告诉你哦，像我这样半步成煞的鬼，就算藏在戒指里了，如果里面真有道行高的人，也是有可能会察觉的。到时候可别说是我的错。”
晏明姝怎么不知道陈妲说的是实话：“只要你听我的藏好了，出什么事肯定怪不到你头上。赶紧进戒指，买完东西赶着回去。”
“好好好。”
话音落下的瞬间，陈妲化作一道轻烟飘回戒指里。看着指间闪动着光芒的戒指，晏明姝扫了眼不远处的市场。
狠狠将鸭舌帽压低，她双手插兜走了过去。
还未走进市场，嘈杂的声响就已经传来耳边。暗忖这集市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么多人，晏明姝刚迈进去，身边就突然响起一道吆喝声。
“黄表纸，金元宝，买一送三，买三送五！”
晏明姝循声望去，正对上一个中年男人热情满满的双眼。
男人将手中折得精美的‘金元宝’朝前一递：“这位小姐，来一套？”
盯着他手里的东西半晌，晏明姝摇摇头：“不了，谢谢。”
说完抬腿就走。
老板的声音还在身后锲而不舍地响起，身旁也不断传来招呼人进门的声音。晏明姝散步一般地走着，入目之处皆是提着各种香烛纸钱的人，鼻间满是檀香燃烧的味道。
这是b市最著名的殡葬用品一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