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你究竟是谁?”
唐娴的眼神越过宋预,落在了林再的身上。
林再被这个手握长鞭,满眼写着杀意的女子吓得往宋预身后躲。
感受到身后之人的害怕,宋预率先开口道:
“‘红花手’的威风,不减当年啊。”
“你认识我?”唐娴把视线收了回来,仔细打量着宋预,十分确信之前没有见过此人。
“人不认识,鞭子认识。如果在下没有猜错的话,夫人手中的这柄红缨长鞭可是“红花手”?传说这鞭子不伤皮肉,只伤筋骨,被打之人,必须用长在悬崖之巅的岩红花救治,否则就会筋骨断裂而亡。”
“你既然知道的这么清楚,为何还说不认识我?”
“在下说的是鞭子。”
宋预此话一出,意思不过是,不管刚才夸得有多厉害,夸的都是鞭子,与持鞭之人无关。而夫人才赶着去领了那夸赞,这下反而被贬得一文不值。
唐娴哪受得了这个气,兖州城内,兖王都得看她的脸色,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居然敢如此猖獗。
“噼噼啪啪”长鞭一阵作响,直直朝宋预甩来,宋预摩挲着茶壶,不慌不忙地往茶盏里倒茶,似一点都没有把这“红花手”看在眼里一般。
就在鞭子马上打到宋预的一刹那,一旁的陈攀突然一个抽刀,横刀拦住长鞭,长鞭触到刀刃后便缠了上去。陈攀随即一个侧空翻,翻到宋预的另一边,顺手抓住刀柄,腕上一用力,便将缠住刀刃的长鞭给震了出去。
而宋预则吹了吹茶盏上的热气,埋怨道:
“唉,慢了。”
陈攀收刀抱拳,说道:
“抱歉公子,许久未练,确实生疏了。”
敢情这主仆二人,拿唐娴的“红花手”来练刀了。
唐娴气得又是作势一挥鞭,还没挥出来,就听见宋预用威胁的语气说道:
“唐夫人——要是再把我身后之人吓到了……”
剩下的话,宋预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从他阴恻恻的眼神中不难猜出,后果应该不只是像刚才那样简单。
唐娴只好先忍下这口恶气,收回长鞭,问道:
“你身后之人是谁?”
林再偷偷从宋预身后冒了个头出来,正准备回答,却听到唐娴又问了一句:
“和我夫君是什么关系?”
林再又把脑袋埋了下去。
能有什么关系啊,她夫君是谁她都不知道。
“夫人的夫君是谁?”宋预替她问了。
“长策军主将卢飞鹏。”
哦,林再知道了,她和他的关系,可能是他想她死吧,毕竟之前她大闹长策军大牢,把大牢搅得天翻地覆,哪个长策军的人不想她死呢。
林再蹲在地上,扯了扯宋预的袖子,用哀怜的眼神向他求助。
宋预扯回衣袖,手往案桌上随意一搭,笑意盈盈地回道:
“在下的夫人,怎么会和夫人的夫君扯上什么关系呢?”
“夫人”二字吓得林再虎躯一震,头不小心磕到宋预的椅背上,“砰”的一声,还没来得及揉揉伤口,就觉得两胁一紧,整个人被提溜了起来,接着脚下一轻,衣袂飘忽间,整个人就跌入了一个满是墨香的怀抱,抬眼便是宋预那清瘦的下颌角,如江上青峰,冷峻孤傲,又如峰间岚雾,让人看不清,也摸不透。
“没事吧?”
“怎么这么不小心?”
宋预把林再往怀里抱得更紧了些,冰冷的手掌覆上她红肿的额头,怕她疼似的,又小心翼翼地吹了吹。
林再被这么一拉,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靠去,侧脸贴着他宽厚的肩膀,在无比清晰的心跳声中,她听到了一声喉结滑落的声音,像一颗熟透的红果“咚”的一声掉落挂满秋霜的草地。
而后她又听到头上放大数倍的声音传来:
“家妻甚蠢,让夫人见笑了。”
宋预这句话,字字如石,砸进林再的心海,一圈涟漪荡着另一圈涟漪,让林再的心久久不能平静。然而说此话之人却神色如常,并无什么异样,好像之前说的话于他而言不痛不痒。
听到宋预此言,唐娴才转过身来。
刚才看到宋预不顾外人在场就把林再一把抱起,唐娴作为大家闺秀,自然是要避嫌的。
只是唐娴转过身来后,宋预还是把林再抱在怀里,倒不避她的嫌。
宋预整个人靠在椅背上,一手揽着林再的肩膀,一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眼神上挑,嘴上说着抱歉,眼里却颇有不满,好像是她害他夫人磕到了脑袋似的。
“你说你家夫人和卢将军没关系,那为何卢将军要满城寻她?”
唐娴将她一路撕下来的画像扔在宋预面前。
宋预瞄了一眼。
躲在宋预怀里的林再也偷偷瞄了一眼。
不得不说,画得真像啊,甚至还把林再美化了三分,将只是略有姿色的林再画成了绝世容颜。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垂涎我家夫人美色的,天底下多的是,若个个都拿着画像来跟我家夫人攀关系,那还要我这个夫君作甚?”
宋预的语气逐渐狠戾,揽着林再的手也逐渐用力,抓得怀中之人闷哼一声表示抗议才松了些。
宋预此言将卢飞鹏说成了一个好色之徒,唐娴哪咽得下这口气,一挥鞭子就向宋预甩了过来。
“我家夫君是堂堂长策军主将,一生光明磊落,洁身自好,岂容你等宵小这般侮辱。”
说着,“咻”的一声,一个快鞭打在案桌上,好在被陈攀一刀挡住。
陈攀也是护主的人,拔刀迎了上去,回骂道:
“我家公子和夫人恩恩爱爱,岂是你家夫君那种鲁莽草夫能拆散的?”
“骂得好!”宋预鼓掌道,看戏倒是看得挺起劲。
就是忘了把某个人放下来。
林再沿着宋预的胳膊,往下一滑,想偷偷溜下去,结果被宋预揽着脚弯子往上一抬,又抬进了怀里,甚至比之前靠得更近了。
“现在我怀里才是最安全的,夫人何故偏要下去寻死呢?”
说话间,一根红鞭朝他们飞来,好在宋预眼疾手快,一把将鞭子缠在了自己手上,才不至于让那鞭子伤了林再。
林再也刚好把头往宋预怀里一缩,堪堪躲过。
宋预握住手上的鞭子,顺势用力反向一甩,将唐娴整个人甩倒在地,而后又将鞭子快速缠到手上,直接把唐娴拖在地上给拖了过来。
鞭子悉数缠上宋预的掌间,只剩唐娴死死握住的柄端,只见宋预稍微用力,便将唐娴的手震落,而后将鞭子收入手中。
唐娴伏在宋预脚下,被拖得太狠了,整个胸腔都像碎了一般,站不起来,只听到耳边有骇人的话传来:
“我说过,要是再把我家夫人吓到了……”
宋预眼中寒光一闪,似洞窟中的毒蛇吐着信子一般,正欲将鞭子往唐娴身上砸去,却听到门口闻声赶来的士兵,于是又将鞭子往门外一甩,“啪”的一声,将门口的两个士兵击倒。
其他士兵见楼上的声音似乎不太对,于是都急急往上赶,刚赶到四楼,对着那层上不去的空中楼阁犯难,却见楼阁之中突然跳出两个人影,一脚踩着檐角,一脚踩着栏杆,又一脚踩着楼梯扶手,两三下就跳到了一楼。
士兵看得傻眼了,刚反应过来要去追时,却听到空中楼阁传来长公主的命令:
“不许追。”
连她“红花手”唐娴都打不过的人,这些小兵怎么打得过?
——
出了杨柳岸,过了石桥,到了流水巷的正街,在满街的吆喝声与满巷的美食香气中,宋预才把怀里的林再放了下来。
石桥边,柳树下,就是二人初次遇见时的胭脂铺。
那时,他是富甲一方的宋员外,她还是连馒头都买不起的小乞丐。
而现在,想到他刚刚一口一个夫人叫的那么熟练,林再的羞怯似乎来的迟了些,在这春末夏初的暖阳的照耀下,才勉强红了红脸。
“要不我去买点胭脂,把眉毛画粗,嘴巴画大什么的,免得再被人认出来。”林再提议道。
刚迈开步子,后领就被人抓住,一把扯了过去,跌进那人结实的胸膛。
林再偏头,不解地望着宋预。
“不用,就算被人认出又如何?”
“嗯?”林再没听明白。
她现在可是被全城通缉的人,他怎么敢说‘被人认出又如何’这句话的啊?敢情要抓的人不是他哈?
“被认出了是要死人的,我怕死得很。”
林再悻悻地又欲挣脱禁锢往胭脂铺去,结果胳膊被箍得太死了,无法动弹。
“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我宋预的身侧。”
“在我身边,你不需要害怕。”
“若需要你躲躲藏藏才能活下来的话,那要我这个夫君何用?”
见林再两眼迷茫,一脸困惑,宋预实在装不下去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也松开了手,右手微微握拳砸了砸嘴巴,想藏住笑意。
“你一脸茫然的样子……咳咳……真的太好笑了。”
“这天底下……咳咳……终究还是有你猜不到的事。”
宋预还在嘲笑林再,只是一声声嘲笑,都变成了故作沉稳的咳嗽。
林再却已气得跑进了来来往往的人群中间,不停地用冰冷的手背给自己发烫的脸颊降温,只是手背都被烫热了,脸颊依旧绯红一片。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林再却不想回头,又感觉到自己头上痒痒的,似有什么东西在发髻上游走。
林再转过身去,刚好迎上近在咫尺的宋预,正俯身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你、你在干嘛?”
“你发髻上素了些,给你插个簪子。”
簪子应该是在旁边的摊铺上买的,因为林再看到陈攀正掏出钱袋子,取了些银两递给了哈要点头满面笑容的摊贩。
林再忽然想起,他在杨柳岸给她梳头时,扎完头发后他盯着她的发髻看了很久。
所以,他那个时候就在想还需要一个簪子吗?
该死,又要偷偷用手背给脸颊降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