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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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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是飞云楼的天才少年吗?

    你不是荣州的少将军吗?

    你为什么不跑?

    为什么就这样随随便便让人给戴上了镣铐?

    林再急得攥紧了拳头,一拳一拳打在墙上,硬生生给自己的手背打得鲜血淋漓,而她却跟没有一点痛楚一般,只是红着眼睛死死盯着那群士兵。

    长策军的士兵比城中的士兵要凶狠许多,见宋员外不听从他们的指令,就一脚踢到宋员外的膝盖上,宋员疼得抱着膝盖在地上缩成一团,手上脚上的铁链撞到一起哗啦啦作响。

    一旁的家丁想上前扶起宋员外,也被士兵一脚踢开。

    “我家员外做错了什么?”

    家丁抱着士兵的大腿,不让他们把宋员外带走,结果被士兵一拳砸在脖子上,直接砸晕了过去。

    士兵接着又一把抓起宋员外脖子上的铁链,跟拎狗一样把宋员外拎了起来,拇指粗的铁链缠在宋员外的脖子上,缠得他喘不过气,整个人被涨得双眼凸出,两颊红涨,嘴里鼓鼓囊囊想说什么,一开口却是口水混着血水一起流了下来。

    “住——”

    “手”字还没有喊出口,林再的嘴巴就被一只冰冷的手给捂住。

    捂住林再的这只手,手掌很大,小拇指都直接盖过了她的下巴,像是怕她受伤一样,又故意将小指上挑,不至于戳到她的喉咙。

    喉咙与他的手指与隔着一点距离,但又能感受到一点他指尖的冰凉,似冒着风霜雨雪而来一样。

    手指修长如竹,指间有一抹晕开的水墨香气。

    既然有一个“宋员外”在府里,那身后之人只能是……

    被人从后面抓住胳膊箍在了怀里,林再没法回头,只能微微侧头,瞥到一身黑衣,印证了自己的猜想:确实是那黑衣少年。

    没想到他居然没回员外府里,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放开我。”林再被捂住了嘴,说出的话有些模糊。

    黑衣少年不搭理她,反而问道:

    “你怎么还在这里?”

    “嫌自己命长吗?”

    黑衣少年的话从头顶传来,呼出的热气却吹到耳后,吹得林再耳垂痒痒的,身上的伤也像被撒了盐一样,开始隐隐作痛。

    林再被痛得没了力气,整个身子瘫软在身后之人的怀里,但她仍用仅存的一点力抓着他的手,示意他放开。

    然而黑衣少年并没有放手的意思,继续说道:

    “你那么聪明,肯定已经猜到我是谁了。”

    林再仿佛突然被一块石头砸了一下,整个人都抖了抖,但她还是非常镇定地摇了摇头。

    “那你是真的蠢。”黑衣少年戏谑道。

    林再就算猜到了也不敢说,她只敢用力张了张嘴巴,想咬住那人的手掌,嘴巴却被那人更用力的捂住。

    林再只听到那人突然语调一转,用一种她从未听到过的温柔语气坚定地说道:

    “我叫宋预,你叫林再,从今往后,我们就算认识了。”

    接着,他松开手掌,按住林再的肩膀,将林再整个人转了过来。

    林再只觉得脑袋昏昏的,整个人晃了下,就看到了个一脸桀骜的黑衣少年出现在她面前。

    少年乌黑浓密的眉毛微蹙,明亮莹澈的眼眸半睁,睫毛细长如丝丝细雨,鼻梁高挺,嘴唇微薄但红润有光泽。

    明明有着很温柔的眉眼,却要装作一脸成熟的样子,将下巴微微扬起,似乎看不起所有人,林再真的很想打他一拳。

    但林再忍住了,因为手已经伤得不能再伤了,所以她只是笑着回了句:

    “你身后的蛛网真好看。”

    少年应声转头,只见雨后屋檐下确实有蜘蛛踩着雨滴织网,阳光下一闪一闪的雨滴挂在刚织好的白色蛛网上,像漫天星辰挂在漆黑夜空。

    虽然好看,但是少年不理解,只是在心中腹诽道:难道我不好看?

    待少年回过头时,林再已经走出白社街很远了,少年只能赶紧跟上。

    “喂,你的伤!”

    “你不知道痛的吗?”

    “你怎么走那么快?”

    少年的声音高亢,惊得左右柿树上的一群红喙小鸟扑腾着翅膀飞离白社街好远。

    ——

    其实林再走出去没几步,就被周身的伤口疼得晕了过去,她不是不知疼,她只是懒得说。

    宋预看着怀中这个可怜的人,其实他还有很多问题没有弄明白,但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带林再去了杨柳岸。

    白天杨柳岸不开门,宋预就从后门进入,他抱着一身是血的林再跳进后院,惊得后院洗衣服的下人“哟呵”一声,只见一个人影飘过就没了,还以为白日见鬼了。

    没成想刚进门,就看见杨柳岸的一众姑娘们排成几排,站在最前面的是老鸨吴妈妈,正捂着嘴跟前来调查的官兵说着什么。

    好在宋预眼疾手快,一个转身,就藏在了漆红梁柱的后面,等众人闻声朝门口看去时,只见门口空荡荡的,除了一阵风过什么都没有。

    “前几日,那个卖包子的何美娘死在了你们地窖,府衙说是被她的情夫刘炳廷杀的。”

    “结果第二天,刘炳廷也死了,府衙说是你们杨柳岸的姑娘杀的。”

    “府衙还说,杨柳岸的姑娘是出于防卫不小心杀的,所以府衙把那个姑娘放了。”

    说到这,为首的官兵又气又笑,拍了拍手说道:

    “好啊,好啊,这就是兖州城府衙办事的效率吗?三天解决两桩凶杀案。不费一兵一卒,还入库一万金,真的让人佩服啊!”

    虽然听出了官兵话里的讽刺,但吴妈妈还是赶紧满脸堆笑地接过话来:

    “解决了就好,解决了就好。”

    “好你个大舅姥姥!”官兵骂道,一把甩开吴妈妈的手。

    吴妈妈被吓得半握紧的拳头微微发抖,头上珠钗乱弹。

    “官爷这是怎么了呢?”吴妈妈瑟瑟发抖地问道。

    “刘炳廷是被烧死的,烧死之前,全身上下受了十六处刀伤,四处镖伤。”

    “你们杨柳岸的姑娘还真是不简单!”

    官兵一声呵斥,吓得所有的姑娘都连忙跪倒在地上,埋头哭哭啼啼道:

    “冤枉啊官爷……”

    吴妈妈用眼神瞪了一眼,所有的姑娘就都不敢哭喊了,只是跪在地上,默默掉眼泪。

    吴妈妈也跪在地上,但仍努力保持镇定道:

    “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烟花场所的姑娘们。”

    “虽然我们人是脏的,但我们也有清白,绝不允许被人随便泼脏水。”

    “官爷若是始终怀疑我们杨柳岸,那我们杨柳岸上上下下,包括米缸里的每一粒米,空气中的每一颗尘埃,姑娘们头上的每一支珠钗——都自愿配合官爷们的调查。”

    “好——”官兵大声应道,似终于满意了一般,说道:

    “看来这杨柳岸管事的也是个豪爽之人。”

    “那就给我统统带走……”

    “慢着!”吴妈妈说道。

    “怎么?”官兵用眼神威压道。

    “我说的是在杨柳岸,也就在此处接受任何搜查、质问、哪怕拷打。”

    吴妈妈很清楚,出了这杨柳岸,杨柳岸的姑娘们不知会遭受怎样的欺辱。

    但她既然敢说此话,必然是做了完全的准备。

    只见吴妈妈挺直了脊柱,缓缓从怀里摸出一个鎏金令牌,举到官兵眼前,大声道:

    “这是太尉府的令牌,令牌在此,谁敢不从!”

    一听到是太尉府的令牌,众姑娘们顿时觉得有救了,擦了擦眼泪,也不哭了,只是想朝牡丹姑娘望上一眼,表示感谢。

    这太尉府的令牌肯定是她从王公子手上拿来的。

    只是这时,姑娘们左看右看,才发现牡丹姑娘并不在此。姑娘们引起一阵骚乱,好在被阿离姑娘的低声呵斥制止。

    但官兵并不买账,只是瞟了一眼,说道:

    “你们难不成到现在还以为只是杀了两个白丁而已吧?”

    见吴妈妈的眼神里仍是困惑,官兵说道:

    “直接告诉你吧。”

    “我们怀疑杨柳岸有人涉嫌刺杀卢飞鹏大将军,以及长策军大牢里的劫狱与惨案。”

    “啊……”吴妈妈挺直的脊柱一下子弯了下去。

    那可是长策军。

    那可是卢飞鹏大将军。

    那可是长策军的大牢。

    字字句句,无论哪一条都足以株连九族啊。

    见吴妈妈也倒了下,姑娘们哭得更大声了。

    “带走!”

    为首的官兵一声令下,身后的一干官兵便上来抓人。

    “吴妈,救我们啊……”

    “我们是清白的,吴妈你知道的啊……”

    “吴妈……”

    吴妈妈能有什么办法,她连太尉府都搬出来了也没用,她现在也自身难保。

    查不出什么还好,最多也是受些欺辱;若是查出来了,她就是包藏贼人的同党,怎么都脱不了干系。

    她也只能任由镣铐拷到自己头上,跟着一众姑娘被带走。

    见到吴妈也被带走的时候,宋预听不下去了,想出手相助,却被林再一眼看穿,说道:

    “你不要去。”

    “你去了她们更脱不了干系。”

    “你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见宋预眉头紧蹙,眼眸微敛,似仍想相救一般,林再挣脱宋预的怀抱,自己站了起来,靠在漆红梁柱上,扶着胳膊说道:

    “杨柳岸的姑娘们,说好听点是单纯,说难听点,是记吃不记打。才子佳人,英雄救美,谁不喜欢呢?”

    “今日你若救了她们,她们下一次遇到困境时,便会期待还会有人前来相救。”

    “她们必须学会自己承担所有,痛过、苦过、绝望过、熬过之后才知道,自己才是唯一一个值得自己依赖的人。这样,她们才会在每一次遇到困境时,首先想到的始终都是,如何靠自己的力量脱离困境,而不是等着别人相救。”

    林再语闭,宋预这才抬眸,看着并肩在自己身旁的林再。

    林再的白衣已被血渍浸染,又靠在柱子上蹭了些污渍,额上还挂着渗着血的擦伤,整个人看起来脏兮兮的,但说起话来眼睛却亮亮的,睫毛一眨一眨,像有蝴蝶落在了脸上,带了些深谷幽兰的香。

    可他分明记得,她身上是没有任何味道的。

    所以你在长策军大牢的时候,从来就没有想过会有人来救自己吗?

    那你为何又要拼了命的去救宋员外?

    宋预没问这些,只是问道:

    “这破道理谁告诉你的?”

    林再靠在漆红梁柱上,不知在想什么,眼里的光突然就黯淡了一下,说道:

    “我自己告诉我自己的。我训狗的时候,就是这样。先用棒骨把狗骗过来,等它兴冲冲跑过来了,再给它一巴掌。”

    林再咧着嘴笑了笑,眉眼都在笑,似听到了多好笑的事一样。

    宋预也跟着笑了笑,却听到林再突然神色平静地说道:

    “其实我是那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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