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就在林再闭上眼睛的一瞬间，黑衣少年一个箭步冲过去，在林再落地之前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打横抱起，身后则是四个黑衣人的齐声惊诧：
“公子！”
黑衣少年稍微侧头，从他们的目光中，明白了他们的顾忌，此处还有一个活人在，于是吩咐道：
“处理掉！”
“是！”
见四个黑衣人朝自己走过来，小赵吓得赶紧捂住眼睛，大声求饶道：
“我什么都没有看见啊！”
然后就被一掌拍晕了。
“公子，这个人怎么处理？”黑衣随从问道。
黑衣少年看了眼怀中伤痕累累的林再，又看了眼被拍晕的小赵，从两人相同的伙计打扮中明白过来，她不是个蠢笨之人，若不是为了救他，她定然不会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既然这是她想救之人，那就……
“一起带走。”黑衣少年吩咐道。
——
在一上一下的颠簸中，林再被疼醒了，血水顺着胳膊流到手腕，沿着无力垂下的双手，鲜血一滴一滴落下，在这个静得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显得格外清晰。
好在她刚才用胳膊护住了身体，此时只有左右胳膊有撕裂般的痛楚传来，汗水浸染着血水让她两个胳膊如同烧火棍一般，烧得她全身滚烫。整个人像掉入了火炉一样。
林再努力抬了抬沉重的眼皮，从眼缝中依稀看到一人。
看到了他略显慌张的眼神，看到了他微微皱起的眉头，看到他额上两绺飘逸刘海随风翻飞，随之还有“乒乒乓乓”的兵器交接声音传来，林再也随着着这声音被这人抱得左右颠簸。
好像……还没有逃掉。
“护……心丸……”林再用尽自己仅剩的力气说道。
那人从打斗中回过神来，看了林再一眼，眼神一下子切换为冷漠，问道：
“在哪？”
“怀里……”
林再刚说完，就见那人刚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似尴尬得不知道放在哪里一般攥了攥。
“这个时候……你还在意男女之别吗？”
林再用眼神看了眼自己浑身是血的小腹，意思是她马上就是一具尸体了。
黑衣少年这才红着耳根将手覆上了林再的衣襟，在隔着衣襟感受到林再胸口处的跳动时，林再明显感觉到那人指尖微微颤了下。
林再忽然就想起在府衙大牢受伤时，那人隔着浴帘给自己熏药香，也是这样一双纤长的手，轻轻扇动，将苦涩的药都扇得带了几分甜。那个时候，她就很想握一握这双手。
只是那个时候隔着浴帘，她没有办法伸手去握。
然而这个时候，这双手近在眼前，却又隔着生死，她没有力气去握，只能任由这双冰冷的手在自己胸襟处摸索。
“摸够了吗？”林再问道。
黑衣少年被林再调戏似的语气逗得耳根更红了，连带着左右脸颊也是飞红一片，迅速将手缩了回来。
“我没有……”
黑衣少年紧紧攥着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瓷瓶，单手扣掉红色布盖，从中抖出一粒墨紫色的丸子，喂到林再嘴里。
谁知林再刚吞下那护心丸，忽然就脖子一梗，头一偏，似昏死了过去。
“你怎么样？”
黑衣少年拍了拍林再的脸颊。
“怎么回事？”
黑衣少年不明所以地看着墨紫色的瓷瓶，上面写着“护心丸”三字，他并没有拿错啊。刚才在林再的怀里摸索了好一会儿，是因为他触到了两个瓷瓶，不确定哪一个才是护心丸，最后被林再的话一激就随便拿了个瓶子出来，赶紧喂给林再。
看林再这反应，他还以为是自己拿错了瓷瓶，正困惑着，却听到怀中之人断断续续地说道：
“不该……相信……那……卖狗皮膏药的……”
听此，那黑衣少年被气得骂道：
“连江湖郎中的话你也信，你真的是蠢！”
骂归骂，黑衣少年还是没有丢下林再，反而把她抱得更紧了，生怕她一不小心从就自己怀里掉下去。
他们已经在长策府的大牢里迷路了快半个时辰，林再的情况本来就不妙，现在又吞下一颗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的药丸，黑衣少年原本还大有把握的心，立马就失去了大半。
“再抓几个狱卒问路。”黑衣少年吩咐道。
“没用的，长策军军规甚严，抓到的每个狱卒都宁死不说。”一黑衣随从回道。
“不说就继续杀。”黑衣少年说道。
“一个不说杀一个，两个不说杀两个，我倒要看看这长策府里有多少狱卒够杀的。”
“公子！”四个黑衣随从齐声喊道。
“公子，我们来的时候就找了近两个时辰才找到这个姑娘，现在出去又不知要耗多少时间。看这个姑娘的伤势，只怕还没找到路，这姑娘就……”
“闭嘴！”黑衣少年呵斥道。
“我宋预生平，决定了的事，从来不会半途而废。”
“找！”
黑衣少年一声令下，四个随从只能服从命令，沿着逼仄的甬道，四处摸索出路。
这长策军大牢不知是怎么设计的，处处都是狭窄的甬道，甬道左右处处都是同样的牢房，左走是一个样，右走还是一个样，无论怎么走，四周的的牢房始终不会变化，就好像无论怎么走都只能走回原点一样。
来的时候是循着狱卒的打骂声找进来的，现在要出去了，却连一个狱卒都看不见，好不容易看见了，抓来问，却又都宁死不说。
虽然来之前黑衣少年查阅过关于长策军大牢的一些记载，但他心气甚傲，根本不把这传言中“有去无回”的长策府大牢放在眼里。
看着怀中之人奄奄一息，他心头才涌起了那么一丝后悔。
“你是在为我难过吗？”
怀中之人突然开口，黑衣少年既惊又喜，但都被随后故作的冷漠掩盖，说道：
“你还没死啊？”
林再浅浅一笑，扯得嘴角的伤也跟着痛了起来，但她还是轻松地说道：
“胭脂、棺材、千金都没有还完，我怎么敢死？”
不知是不是那护心丸起了作用，林再说话的力气要比之前足了三分。
“没死就跟着一起找出路。”黑衣少年装作没有听到林再那试探性的话。
“为什么？”林再问道。
“你不想活着出去吗？”黑衣少年反问。
“想啊。”林再肯定地答道，随即又问：
“但是为什么需要找呢？”
“路就在脚下。”
林再的话看似废话，却引起了黑衣少年的思考。
黑衣少年想着想着入了神，便将林再放到了地上，自己则取下墙壁上的火把。
黑衣少年模仿狱卒的动作，假装手里的火把是灯笼，将火把把头向下，眼神落在被火把照亮的方寸之间。
只见那乌漆麻黑的地砖之上，隐隐显现一个简易的箭头，像行军打仗时会刻在树干上的记号一般。
野外打仗，地面易被遮掩，所以要把记号刻在树干上。但这里是长策军大牢，大牢四周景致一模一样，如果在柱子上刻记号，那谁人都能看到。只有把记号刻在脚底下，才能让提灯笼的狱卒看到，同时也只有提灯笼的狱卒会看到。
因为那些试图来大牢里救人的人，是万万不可能像狱卒那样，大摇大摆地提着灯笼走的。
黑衣少年没想到困扰自己这么久的小小诡计，居然被林再这么轻易地就识破了。
“不要沮丧嘛！”林再靠在墙壁上安慰道：
“我也是观察了很久才发现的，我只是比你多花了那么一点点……”
林再掐着两指，冲黑衣少年挤眉弄眼道：
“一点点时间而已。”
然而林再没有说的是，她花的这一点点时间，是被狱卒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时，盯着地面出了很久的神，才在无意中发现的。
林再也没有注意到，当她冲黑衣少年挤眉弄眼地说出“一点点“时，黑衣少年的眼神恍惚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些什么，但又被随即而来的冷漠神情覆盖。
他的眼神总是变换得如此之快，饶是林再再仔细，也有没有察觉的时候。
根据地砖的指示，黑衣少年终于将林再带出了长策军大牢。出来后，黑衣少年抱着怀里的林再用轻功一路飞奔，最后将林再随意放在了一家药铺的门口，便准备离去。
“我知道你是谁。”
林再冲黑衣少年离去的背影说道。
“我知道你就是来救我的。”
黑衣少年离去的脚步放慢了些。
“我还知道……”
人来人往，挡在林再和黑衣少年之间。
在黑衣少年完完全全消失在人海中之前，林再只看到了少年腰上空荡荡的玉带，想着那里本该吊着一块翠绿碧翡。
林再其实还知道，他根本不是兖州人，而是荣州人。
那个以金银玉石而出名的荣州，那个人人富可敌国的荣州，那个引起中土十三州大乱的荣州。
如果说中土十三州上的战乱是漩涡，那荣州就是漩涡的中心。
林再甚至还知道，消失在人海中的黑衣少年，叫宋预。
他是十三岁便从飞云楼出师的天才少年，也是十五岁就将世代交好的青州和平州搅入战乱的间客，更是十六岁就帮助兄长攻下渊州和渭州的少年将军。
如今他十七岁了，他来到了中土十三州上仅剩的一块净土。
林再总算想明白了，为什么水月阁会要她，来亲自刺杀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