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林再在胭脂铺当了半日学徒,就已将店铺伙计吃饭的本事学了个七八成。
主要是买胭脂的客人舍不得往自己脸上试,见林再细皮嫩肉的,就往她的脸上涂涂抹抹,没想到效果还挺好的。
就这样,林再一上午就谈成了好几单大生意。
算下来,提成应该够还一块棺材板了吧。
晌午时分,林再端了碗素面,正打算去柳荫下大快朵颐,却因走慢了一步,被人拦了下来。
一穿红着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妇女,扑着摇扇问她:
“你们老板呢?”
林再被女人身上浓浓的脂粉味给呛到了,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才镇定下来,说道:
“我是新来的,我也没见过我们老板。”
“把你老板给我叫出来。”
好在这时梁会计从里屋出来了,见状给妇女端了一盏茶,娴熟地问道:
“吴妈妈可是来买胭脂的?”
“买什么胭脂哦,我是来找你们拿钱的。”
梁会计一听不对劲,问道:
“咱们这胭脂铺什么时候欠了你们杨柳岸的钱了?”
“大家都是流水巷里做生意的,我也就直说了。”
吴妈妈这才将事情的原委道来。
胭脂铺跑走的那个伙计,刘二娃,也就是刘炳廷,前几日去杨柳岸狠狠地潇洒了一笔,一口气叫走了半个杨柳岸的女子。
本来吴妈妈跟胭脂铺就很熟,知道这刘二娃没什么钱,所以就数落了他几句,说了些他给不给得起钱的话。
他就炫耀似的把周身上下全部的金银珠宝都抖了出来。
虽然吴妈妈不知道他的钱是从哪里来的,但是有钱就是爹。
就这样,刘炳廷在杨柳岸霍霍了几日,把钱霍霍完了,就开始赊帐,说什么过几日让她们来胭脂铺取钱。
这不,她今日便是取钱来了。
说着,吴妈妈抽出腰间的绣帕,装模作样地揩着眼泪,哀婉动人地嚎道:
“你也知道,杨柳岸的姑娘,个顶个的赛貂蝉,养起来可得费些钱了。”
“你说你胭脂铺要是不给钱,我怎么给这些姑娘一个交代啊?”
“这么说,那刘炳廷前几日一直在你们杨柳岸?”林再问道。
“是啊,吃了我好多佳肴,喝了我好多美酒,一分钱都没有给啊……”
——
刘炳廷有流连烟花场所的爱好,这点宋员外早就知道。
只是他这笔巨款,从何而来,他倒有些困惑。
虽然平日里给他的赏钱不算少,但是也不足以让他在杨柳岸如此大张旗鼓的挥霍。
而且他的性格极为低调,就算跟隔壁包子铺的老板娘好了好几个月,如果不是这次突然私奔,也不会有人知道。
“员外的意思是,刘炳廷故意在杨柳岸招摇过市,其实是在那里留了重要线索?”陈攀问道。
宋员外点头。
“属下这就回府里调些人手潜入杨柳岸。”
陈攀一走,这荒郊破庙就只剩林再和宋员外二人。
林再怕宋员外怕得很,自觉地往破庙里面后退了一步,才敢问道:
“员外,我这条线索值多少钱?”
宋员外回头瞥她一眼。
“一文不值。”
嗯?
“就算你不来给我报信,我也很快就能知道了。”
“但是我来给你报信了,就是比你其他的探子快一步。”
“快一步也是快嘛!”
“再不济也能赎一块棺材板吧?”
宋员外实在不想为了一块棺材板听她唠叨,只能无奈地点头应承道:
“两块棺材板。”
“去杨柳岸找到刘炳廷留下的线索,我就让你赎两块棺材板。”
——
“卖糖葫芦咯——”
“春饼春饼,香喷喷的春饼——”
“竹喧酒,紫竹林的特产竹喧酒——”
为了今夜的任务,林再咬紧牙关在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中绕过了食肆。
转眼就到了遍地吐酒喷火,遛猴杂耍,好不热闹的艺肆。
一路看灯赏艺过了艺肆,便见石桥对面的几处雕梁画栋,装饰得极尽奢华,牌匾上几个漆金大字写着:
“杨柳岸”
今夜在此,有杨柳岸三年一度的花魁大赛。
来之前,林再特地在员外府里查阅了一番。
这杨柳岸虽然是烟花场所,但是与兖州政要人士有所牵扯,所以出入人员都检查得十分下细。
女扮男装肯定混不进去了。
唯一打入内部的方法就是一举夺下今日的花魁。
“年纪要在二八以下。”
林再已经一百多岁了。
“琴棋书画,要至少精通其中两门。”
林再门门不通。
“诗词歌赋,才色舞乐,至少有一样卓尔不群。”
林再样样平庸。
但是林再会糊弄考官,靠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小本领混过一场一场比试,最后竟勉强混到了前十,跟着其他九个入选的女子一起走到台上,等着下面的客人投著。
著,就是竹制的长签。
所谓投著,就是把手里的长签投到心仪女子面前的竹筒里去,最后数签子。
获得签子数量最多的则为花魁,其次为花史,第三名则是花妖。
第三名往后则不赐任何名头。
这个著可不是白给的,而是要找杨柳岸买。
一著一金,千著千金。
所以,其实所谓的花魁,花史,花妖,最后都是由背后支持她们的财力所决定的。
林再自知自己平平无奇,所以站在了最边缘的角落里,看着一个个心花怒放的男子争着抢着把长签投到自己爱慕女子的竹筒桶之中。
台上其他女子的竹筒都快装不下了,而林再面前的竹筒却空空如也。
好不容易有个容貌端正的公子丢了根签子在她竹筒里,她还没来得及道谢,就见那人匆匆把签子抽了回去,放到旁边女子的手里,说道:
“不好意思,签子跳出来了。”
原来旁边女子的竹筒已经满了。
旁边的女子略带歉意地冲林再笑了笑,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
用笑靥如花四字形容她,毫不为过。
林再也回以一个和善的微笑,却瞥见另外一边的一斜簪牡丹的女子,正带有敌意的盯着梨涡女子,发现林再在看她后,又立马假笑逢迎。
林再也只能远远的给她一个假笑作为回应。
林再只想花魁大赛能快点结束,她好快点混入杨柳岸,快点拿到刘炳廷留下的线索。
杨柳岸人多混乱,往来人员又背景复杂,多拖一刻,线索就多一分被人寻了去的风险。
就在林再四处打量杨柳岸的时候,也有人在二楼看台处打量着她。
此人叫来了杨柳岸的老鸨,好似在给她吩咐着什么,只见老鸨脸上堆满了笑容,对着他一阵点头哈腰,好不客气。
就在花魁大赛接近尾声,准备开始数签子的时候,老鸨突然走上台去,赔笑道:
“诸位,不好意思了,刚刚有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公子买了一千金的长签。”
“说是这一千支长签只投给一位姑娘。”
听此,斜簪牡丹的女子愤恨地瞪了梨涡女子一眼。
到目前为止,她的签子是最多的。
如果这一千根长签都投给了梨涡女子,那她就只能屈居第二了。
梨涡女子显然也没有料到有这么一出,眼神里满是困惑,在下面的一干人群中四处搜寻着。
“我出两千金,投给牡丹姑娘。”
二楼东面看台的一公子豪言道。
闻此,斜簪牡丹的女子在台上羞怯地给他回了个礼,脸上有藏不住的笑意,还有一丝向梨涡女子投去的得意之情。
然而没得意多久,就听到人群中有人高声道:
“我出五千金,投给阿离。”
坐下众人听此都一阵唏嘘,全场的长签加起来恐怕都没有五千金。
这个人却愿意为了阿离姑娘一人,豪掷五千金。
于是纷纷向说话之人投去好奇的目光。
只见那人稳坐二楼西侧高台,斜倚藤椅,手上端着平窑毫盏,不徐不急品着茶。
茶水尚热,热气萦绕在那人左右,朦胧迷离,无法看清样貌。
“宋员外今日怎么也有雅兴来观看这花魁大赛?”
“莫不是台上这几人中有宋员外心仪的女子?”
刚刚出两千金的公子问道。
他坐在西侧看台,倒是把一身华服,睥睨众人的宋员外看得一清二楚。
说着他随意扫了一眼台上的十个女子。
除了最角落的那个平平无奇的女子外,其余九人都像是宋员外会喜欢的女子。
但也都不像宋员外会喜欢的女子。
他摸不准。
“王公子也是好雅兴。”
宋员外将茶杯举高外推三寸,以示敬意。
“既然二位都认识,那投著的事就好商量。”
老鸨赶紧打圆场。
却听到宋员外又悠悠地问了句:
“王公子,太尉近来可好?”
一石激起千层浪。
“太尉?”
“这人莫不是太尉家的公子?”
“原来是太尉家的公子,怪不得出手如此阔绰。”
底下众人议论纷纷,见身份已然暴露,王公子投也不是,不投也不是。
继续投的话,耗财耗力。
不投的话,又会被人轻看了去。
况且台上的牡丹姑娘还一直在给他挤眉弄眼,暗送秋波。
台下众人中也有好些同在烟花巷陌中寻欢的相识。
一想到这,王公子一时间热血上脑,从座位上一跃而起,高声道:
“我再加八千金,一共一万金,投给牡丹姑娘!”
王公子豪气冲天,众人纷纷鼓掌叫好。
看来今夜的花魁非牡丹姑娘莫属了。
宋员外就算钱再多,见此阵势,也不会不给太尉面子吧。
只见宋员外不徐不疾地啜了一口茶,淡然道:
“吴妈妈,你还没有说那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公子,究竟把一千金投给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