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莫桑景率领十余万大军到达卧窟府城下时,敌军攻城正烈。
与军报上所言不殊,叶育王身边只跟随着七万余的士兵。
汪仲年的落败诚然使人惋惜,可如今仅仅加上卧窟的守军,她们这边也有超出邦季一倍的兵力在了,莫桑景不认为她们的胜算低。
把冬季越山的“壮举”和七万余众的进攻放在一起看待,莫桑景发现她简直不能理解叶育王。
难道她竟指望这些士兵便打垮偌大西北吗?
莫桑景心中疑惑,却也不敢大意。毕竟目前叶育王率下的士兵的确没有被任何一座禹国的城池挡住。
战场上这些想法不过几个瞬息便过去了。
卧窟府外城城门座北朝南,莫桑景大军在城门东南方向五百步外暂停,邦季的士兵则处西侧,其后二百里处乃是浩浩洋河。邦季四排并列的士兵举盾抵御城墙上的弓箭手,竟然缓缓地向城中挪去……城门已破了!
内城若被攻破,卧窟即失守,莫桑景若不欲硬战,又缺失了里应外合的机会,那么只有撤兵在东南继续迎击,但那个时候卧窟也已生灵涂炭了。
莫桑景知道汪仲年等人便在城中,但已无斗志——洋河败仗她便已心死,撤兵全因顾念剩余士兵的身家性命,按她的说法:“失守即死以偿,得守即退位让贤”。
现在城墙上的弓箭手已经寥寥,尸身有的从城上倒栽下,在墙根变得凌乱不堪,有的则半身露出,鲜血把城孔刷红一片,有的则倒在莫桑景她们看不到的背面。等到弓箭手全死亡,入城便再无忌惮。
叶育王阵下士兵的处位很妙,莫桑景少派士兵阻拦邦季入城根本无效,甚至可能被邦季突发进攻全歼;若直接大军进犯,那么这五百步的距离不可小视,不仅她们没有先机,而军队臃肿转身困难也起不到御城的效果。
她们不知道邦季已经有多少人突入城中了……再僵持下去,她们的情势只会更糟。
更具冲击的是,叶育王那边仅仅一队人立盾入城,一队人列阵小心翼翼地放箭,大军则是静静地按捺着等待着。
姜常、莫桑景、仇华英三人分列军队右、中、左位,现下三人分领以万计的士兵。莫桑景打定心思,高抬右手,“东侧出兵!”
她手几个绕转向右,向军务官点头示意最右两排士兵拾盾靠近城门,军务官平行打马传令,军鼓微鸣,只见两排士兵很快出列,蹑蹑墙根,渐渐与大军脱体。
莫桑景看远度较适宜,即刻又派十五排列的方阵不绝地向前滚动,对出击的士兵予以维护。
随着步兵向前,莫桑景又发令“随机向西摆动”,意在警惕或者要出击的邦季士兵,莫桑景下令“骑兵预备出击”,一旦邦季补充兵马,长形兵阵将向西扩开,容纳相当的预备士兵。
莫桑景招手示意姜常驾马向前,姜常明她之意,回身道“□□手随行”。
余下士兵皆是极尽热切的观望着。
城墙上传来呼应的鼓声,莫桑景放大声音命令守城士兵:“两军相交,见机关闭城门!”
叶育那舍见状从马上低下头来,对部下低语数句,莫桑景她们只见叶育派出的右侧的盾兵为左侧的骑兵做了有效阻挡,她们的□□手似乎自此丧失了威胁性——两兵相交之际更是如此。
莫桑景下令全军行进。
禹国的骑兵也很灵敏地出击了,步兵压向里,对邦季入城的步兵而言冲击一下加大,眼看那四排持盾士兵被挤压殆尽,外缘也被两军的骑兵冲断,就此没了生命力。
血战开始得很迅速,莫桑景她们的骑兵被不断削薄,补给显得不是很充分。
邦季攻势很凶猛,禹国方面在后退,莫桑景看到在城门终于关上的那一刻,不少她们的步兵被吞进了城中……罢了,内城也有邦季军队,这样也无什么不可,莫桑景想着。
仇华英则露出有些激动的神色。
禹国方面的骑兵快速跟上,在步兵退出战场的时刻,比较有效地防止了军队变形。
莫桑景就见叶育那舍摆手向后,停止了继续派兵。
禹国方面则没有停止派出骑兵……莫桑景知道总人数邦季比不上她们,但是在骑兵方面邦季仍旧具有着天然的优势。但她不可能放任已派出的士兵就这么有去无回,不得不靠增加数量来赢取胜利。
仇华英蓦地看了她一眼。现在她们三人都靠到一块儿观察战局。
在邦季只剩下数十名骑兵疲劳作战之际,叶育那舍转头向部下招呼,有人鸣响了撤兵信号。
那一时刻,莫桑景看到场上正有一个邦季士兵倒下去。
对方退兵,禹国这边便有松了口气的感觉……事实上,已经守城数天的官兵更为深切地体会到喘气的不易。
结束时刻,莫桑景皱起了眉,叶育那舍带着面具,莫桑景从仅有的两个孔隙看到她的眼睛……竟是那么冷淡。
她曾以为叶育王乃是狂热于战的,面上应该有着骄人的凶恶。要说她所知道的,伽卢高山之外戎狄人的面相乃即如此。
她不由得对叶育王发战的理由一再考量。
……
莫桑景向京都方面发送了战报,以后着手处理汪仲年弃去总节一位的事情,同一时刻严密关切叶育一行的动向——她们尚未渡过洋河,仍驻留在离卧窟不很远的地方伺机而动。
一个比较使人痛恨的部分是叶育的散兵颇多,纷纷劫掠村庄,给周边府城带去了比较大的所损失。
莫桑景和府城长官商量后,把难民寄放和战时诸安排都下示了。
汪仲年这里,可以说邦季的突袭绝了她的根基。
央川瓦温的冲撞终究使她感到无力,相安无事后邦季竟然选择了冲垮齐溲山来攻击汪仲年的属地——似乎她这边比较好办似的。
这种情绪十分影响素来清傲的汪仲年,不惜亲自赶赴前线,齐溲竟然失守,她已无颜见天下人,洋河一役便被她定为决定生死的一役……可是依旧落败了。
莫桑景花了点心思打听汪雅君的事,但是受阻,似乎从此汪家就要淡出西北人的记忆,淡出禹国的历史了。
莫桑景甚至没有见到汪仲年,得了她的手信后不过知道她被人护送着出了卧窟,以后便要终老乡野了。
这人太傲,莫桑景喟叹之余,什么也说不出。
衮路以后便只是央川做总节是不能的,这几乎是禹国所有有系于总节利益的人的心声,莫桑景无权决定这个,上交京都商议。衮路南侧的控制权便暂时地落在她的手里。她又不得不给央川附书一封,算作善意的表示,告诉她她的“邻居”出了大变。
莫桑景很是忙了一番,等都处理完时,竟然感叹怎么有时间在战时把这些东西都有条不紊地处理完。
卧窟有古木,奇高,莫桑景除却和仇、姜一天一会以外,闲暇时便要在林樾间走走。
这一天她接到来自汪雅君的书信。
——始料未及。
“与桑景
母离故地,我将远行,总节非我所是所确知,桑景慎情勿念。月来离乱是历,忧患甚矣,此生携此当自警戒,务使光阴不虚,岁月留影。往日癖性今虽不改,然已力不从心,但当水中优月观可也。投报此信,聊表心意之外,不过余汝一警:叶育王率下十万兵折三,今存七,以我所见,其人兵法狠厉,草芥视人,莫以其居停以其志短,母挫其手,桑景慎哉。
汪氏雅君手书于途,别过勿念”
莫桑景读到这封信,绕着园林反复走遍,终能稍压想念。
心中大叹,汪雅君不愧为逸人,不愧为友。
夜里莫桑景取石细凿,篆字秀润,试为廖怀石言:岁晏君如何。
她的信件也终于送出,那被寄到朱船坊之旁的乌域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