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庆利二十年二月十一日,这一天被廖怀石用笔在白纸上勾画了一遍又一遍。
这是莫桑景离京的那天。
她们几乎比什么都先迎来离别。
车马之声隆隆,他也只有苦笑而已。
莫桑景被任命为征伐邦季的主将,为了使出行名正言顺,仅仅柱国之勋显然不够,因此她数月前在衮路的履历不得已被朝官描摹一番,出行之前则被追加了“天策神将”的冠冕,至于封号品级赏赐之类,普遍认为战后再来理论。
此行莫桑景座下有两位部将,在多分的天下不只得到了主上的倚赖,还有着别路总节的青眼,这怎么说都是难得的。
论辈分皆在莫桑景之前,一名仇华英,一名姜常,而这姜常,乃在上次西行中作为一路主将为莫桑景所识。
十五日风大,月亮极小,却已颤巍巍地立在天上一角。莫桑景与部将商量后,下令比以往提早三刻钟扎营。
她走出营帐,外面人声静谧,风从形削线滑的帐身擦过,飒飒留声。
莫桑景走出内围,所见都是得力的“手下”,她也不行文礼,稍显粗鲁地打过招呼,一边搓搓双掌。
待至下围,打面就是数个围成团的人。
她们笑骂着什么,彼此推推搡搡,莫桑景站近一点,看出来那是在打火。
彼此不肯配合,以至风将微小的火星吹灭,火绒燃不起来,几人人反而抢着上前打火,以此作为比试。
地已颇暗,边野开阔,天上云动,地上风吹,莫桑景看着她们,也唯有微笑而已,只是不免为柴堆里了无生息躺着的釜锅感到忧愁。
这时一个小军官模样的人挤了进去,应是性格随和,和士兵们颇谈得来,几人把火石等物让给她,围住她,偏在她打火的那一面留一个风口,那人恣意笑笑,挑眉不语,右手直冲,左手微拢,竟是毫不费力——火起了。
细心的人接过火来,也便把铺着稻草的柴垛引燃了,又有人唏嘘不止,叹息她只是有着“好运”。
那人摊摊手,颇具神气,莫桑景觉得有趣,恰好那人目光一转,显是看到了她。
莫桑景得见她正面,觉得真的是个俊杰,同时又发现了她的惊讶之情——毕竟她所穿裘服上该有的标志都有。
到下围来转转可以说是她的兴趣,从这儿出去到将士未扎营的地方遥望别处更是美妙之事。然她不愿惊扰别人,此番为人看见,莫桑景还是冲那人笑笑,又在其他人转头之前,转向离开了。
庆利二十年二月末。
莫桑景召集诸位将领至帐内商谈,几人面目凝重。
仲春下雪,已是难得,而帐外天地不仅如此,竟还是铺天盖地地降着。
一旬多来都是大风天,气温有不升反降之势,而如今如众人所见,下起了滂沱大雪。根据连起来的观察,众人又都觉得什么时候雪停是没有定数的。
今日共集因此而起。
“诸位,外面风雪均是严峻,多日来行军晚停早出,军士皆已疲累不堪,现如今她们还要承受火种难种、衣衾淡薄、食旨不甘且不足等等灾难……风雪天行路消磨众人衣志。纵使国家后方全力支持,若这样的天气长久下去,我们行军的进度很慢把握,甚至可能与后方失去联络。”
莫桑景一手搭在桌面上,半弯身:“甚至,派出的探路骑兵队伍受到严重摧残,不得已要多派人员已保证获得有效的道路信息。”
“我们正处在艰难境地。今日唤来诸位,莫某望有能使两眸光明的佳言。”莫桑景嘘一口气,说道。
热水的白雾缭绕升腾,莫桑景转过头,耳边士兵传来帐屋倒塌的消息,她低声回:“集拢士兵,每个营帐多住一些人,余下的木架用来加固住人的营帐……我待会儿出去再吩咐,你先传令下去。”
仇华英道:“齐溲形势严峻,现在停下来有损我国利益不知凡几。”
她言语冷硬,似是莫桑景之前所说的“苦”、“灾难”白说了般。
登时底下的人有的灰了脸,有的则是沮丧。
莫桑景出言:“好在前些天没少赶路,与原先比较而言已是多往前了不少。”
姜常是少言之人,以后仇华英也只是一言不发。底下的人即使说起话来,征求的意思浓厚,显得多有“卑微”,莫桑景不由兴致索然。
她想到了日前见到的蓝装军官,神气自是不一般的,方才有意往下手看,并没有发现她的踪影。看来衔阶竟不够。
最后莫桑景保留了仇华英的意见,也缓一缓道:“传令大军停下休息整日,明日观望风况雪况,冀望情况得以好转,如不,也在夜里整理行装,黎明之前出发。”
方才那名传信的士兵又回转,莫桑景随她走出营帐,外头凌冽的空气十分激人,莫桑景深呼吸后大迈步走了起来。
身边这位也同那年轻人一样的衔级,负责为莫桑景通报事项,是不用真刀枪杀干的,莫桑景意下当是某个有志军戎的富家子,若祝长都,是否也从这样做起呢?——这人叫莱鸣。
外面营帐塌了好几顶,周围的士兵都在拆卸和搬运木架。
人踏进雪里,一边走一边陷“沙沙”的声音不断,显是十分辛苦。搭帐的地面都先被火烤过,免不了潮湿总还是干净和坚硬的。
莫桑景到还未安稳下来的地方去,把士兵一个个照面问候了,跟她们说“今晚好好休息。”
行军安排已传给领头的军官,再逐级传下去,莫桑景也不打扰面有倦色的士兵再集合起来听令。
回到自己的营帐,只觉一片寂静。
偏还睡不着觉,莫桑景想,才一天,廖怀石还不至于知道了大雪阻路。又,负责传运信件的人员多是独骑飞奔,但不论来回多远,她们循环行动的方式也能确保每天起码有一员跟上军队,但现在将近两天没有她们的消息了。
第二天,传信官被带到莫桑景面前时脸都是紫色的,一身一服大半是雪色。
没等莫桑景说什么关照的话,她先道:“齐溲失守了。汪总节三日前就到了那里,现在城破,总节退到了洋河左岸,预备在邦季跟进时,同她们决一死战。”
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人的言语始终连续:“三日前我在游琴县接到此报,也正是离将军最近的传信官,马不停蹄而来,顺便说明京都方面大人们的意思,她们认为边地之事刻不容缓,但她们也知道了这边降雪的状况,说——一切全靠将军,请您抉择。”
莫桑景点头,她目光坚定,自有一种安稳态度,不需言语也使那努力镇定的传信官放了些心。
莫桑景请随行军官好好安置此人,迈出营帐自唤仇、姜两人前来。
莫桑景在傍晚之前向士兵们通传了齐溲方面的遭遇,下令“稍事休息”。
雪渐小却不止,为了明日免在整理行装被裹上浪费时间,士兵们将赘余之物盖起,自己着全服卧于被下,刀戈离面不过一尺。
第三日。
击鼓声炸,大军餐星背月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