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第二十二章二品柱国
十一月初六日,朝后帝召浏阳侯莫承梧之女莫桑景入宫,着母女两人进入总节议事会议厅。
(总节议事会议为禹国目前最具影响力的政治会议,在会议过程中将完成大项事宜的决策。它的举办地所在地在皇城内部。)
召她是因她受命为安西令出兵西北一事,这一点莫桑景全无疑问。
非职人员在皇城内不能使用肩舆、车轿等物,这是一条存在了很久的规矩。因此莫桑景进入宫门,一路只能趋行,她目视地面,只消跟着前面的内侍就行。或者有些人猜出了这个身着华服的年轻女子是近来常被人们提起的哪位,莫桑景却不用去搭理她们疑惑或是别样的目光。
议事厅不大,三分之一面积被一个红木圆桌和其旁的金丝楠座椅占据,
其余地方,靠近着四壁的,摆放着小几小案,剩余地方则空置。整个厅堂布置得和穆雅致,不大的地方有着不尽的纸、瓷、石、木类精品器件。随意一眼,便可见到珍品。
人们就是在这圆桌上开始议程的,彰显了彼此地位的平等。
多年前,庆利帝就是建造了这里,并在这里与众总节奠定了禹国和平的局面的,也是在这里,定下了维护稳定的“军事同责”之类的法令的,在这里,明确了禹国诸多方面管辖新问题的解决方案。
走进这里,意味着她面对的是完整的禹国统治者了。
虽然各位总节没有亲自到场,但显然她们的代表代表着她们的意见。
莫桑景坐下,母亲在她的左手边,与她隔了三位。
一阵铃声响过,意味着会议的开始。首先是一个宣报类的人物站到圆桌前面去,向大家引出此次会议的内容。
她的口辞十分流畅优美,句句讲的是莫桑景西行的功勋。
莫桑景细心听了下——她很想知道这么一件事别人能为她说出什么好来。
首先说治军有章,使得行军质量优异云云……莫桑景以为天气和军中探路班子的功劳应该各占五分。
提了一下不畏艰辛,与士兵同甘共苦,前者做不好,领兵那便成笑话,后者莫桑景因为自己年轻的缘故,确实想让人觉得她不摆架子,不恃特权……(寄信就算了吧。)
说她在汪仲年和央川两军压向库其时她的处置很到位,不惜置自己于险境……一点也不是险境,莫桑景自知这是立功之点。
……维护了衮路的和平,不负众望。
未必有多少人愿意看到衮路现在是这样的局面——这一点莫桑景是知道的。她们没有办法想通的是短时间内的解决方法竟然存在,而且是以这种方式。
莫桑景“侥幸”过关,浅易地回到了侯府做她的嫡女,实在难得。
莫桑景看她们态度,知道今天的结果不会差,她想的不过是希望不要太好而已。
“浏阳侯府之女莫桑景,受策命安西令之位,任务圆满,滋益无穷,特就其奖封一事于丙申十一月初六日展开讨论。”
莫桑景有些微的惊讶——这次西行的功绩被上升到了放到总节议事会议上谈论的地步。她本以为她们给她抬出一个名誉称号,再以禹国而非庆利帝个人的名义颁下一切便算完成。
而现在,她亲眼看到称号的提出已至确定了。
莫桑景见庆利帝起来言道:“策命安西令平复一方之事,其间种种细致处落,绝非易事,诸位当有深刻理解。我意,莫桑景可称三品以上之位。”
莫桑景见场面陷入了一时的平静,众人皆在沉心考虑,但实际上在这之前,她们人人早有了心意之中的答案。
莫桑景心里微叹,这不是个她能够多说话的场合,她不由去看莫承梧,只见她两手交叉,手臂的动作颇大,人却在两臂之间低着头,眉目间没有丝毫起伏,平静得似乎可以随时入眠。
有人起来说道:“我意莫桑景为良将奇才,在此表彰之刻,当使其参政,使才得其用,而人心当归。三品之上或有异议,许一重职可供施展能力却是必然。”
有人附议。
莫桑景看莫承梧直了直腰,抬起眼来,把目光向桌前一放。
良久有人起来道:“浏阳莫氏世世代代不崇官品,居于‘侯’位,不做王、公,与世无争是其立身之训,只有在国命危急之时方才挺身而出,跻身朝官之列。今时衮路之变,莫桑景为民而行,既已完成己命,当愿全己家法。我意,三品之上品级许之无益,不如以别一种法嘉许。”
她又言与世无争,竟是不同意上面任何一位。究其言语出发,竟是全然为莫府“家法”考虑的意思,显示出对莫家的尊敬和礼让,在此场合不如说——是营求好感。
大家都很镇静,不同的意见出来,只是更深的沉默来加以考量。
有人起道:“前所言者句句高洁,我亦确信莫家有此良风。只是目下所虑不能是一家之意,而要切合百姓之心。莫桑景西行一事,民间已流传甚广,人们于这少年大令分外景仰,愿见其享有荣誉,劳得所酬。我意亦是如此,浏阳侯与安西令虑及此,也当不拒。只是赏为何赏,还需确切谈来,我意大的品阶可使民众信服,无实职则较不逼迫莫桑景,两相结合,已颇好选。”
那人微笑,心里确切已有结果。她的意思有个一二品与庆利帝是一致的,却与前面说“才尽其用”的那人大不相同。
这是江南路的代表所言,莫承梧此时开口:“邵君所言极是,对于百姓的考虑逾越我莫家之上是正确的,只是只因西行一事便得高品,小女将惶恐不已。”
庆利帝出言:“若无实职,高品无甚可致惶恐之处,我意同邵君。”
邵君即江南路代表。
众人为庆利帝的附议和浏阳侯的表态又展开深思。
莫桑景心知莫承梧是绝计不愿让她掺和政事管理的——她也不想。现在只看在座的愿不愿意成全莫承梧的表态了。
说到底,莫桑景没有怎么看得起这次会议的意义,它究竟做了些什么呢?更多的还是将莫家推上浪尖,大遂各人观望看“戏”之心吧。
一些小的争论之后,大家拟定了对莫桑景职称奖励选定的几个标准。
一,三品以上。
二,荣誉性质,非实职。
是大家向邵君所说的意见靠拢了来。
“我意上柱国为佳。”
多人附议。
上柱国为正一品,莫桑景听着心里寒气寸升。
她不愿得个上头无人的位子。也确如母亲所言,一次西行哪值得事后这样大费周章?若非她是浏阳莫氏之女……
莫桑景心知选择已经狭窄,上柱国之名代系传下,其名即具威望,是颇好的选择,然而……她的意见绝不能做一品官。
是——
“我意柱国为佳。莫桑景毕竟只经一次历练,一品太大,不如二品好为勉励。”邵子守道。
“我意同此。”庆利帝笑道。
莫桑景发现使人瞩目的事多了一件,庆利帝与江南路代表的唱和。然不知是不是前者有意为之。
众人不免顺水推舟:“柱国为佳。”
莫桑景同莫承梧出来,莫承梧冷哼一声:“你若想承我浏阳侯之位,那时必不能挂着柱国之名。”
莫桑景:“你不还是勤文阁的修撰官吗?为何我挂不得官位。”
莫承梧冷笑:“外人的抬举,二品太大,对不起祖宗,但我的却只是浅浅敷衍。”
“我的也是敷衍,祖宗明白。”
莫承梧:“那你真当出息,身居高位,对着一群别有心意的人物敷衍的来……”
已出宫墙,莫桑景莫承梧正欲上浏阳街,却被邵子守拦下:“浏阳侯、桑景。”
她谦恭揖下,自己提的名,却未以“柱国”唤莫桑景。
“听闻桑景二十岁的成人礼为行军所阻,这倒也是未被人提到的损失。”
莫承梧示意莫桑景。
莫桑景便自己答道:“自古没有为一己伤全身的道理,桑景所做不过迎合一理而已。”
邵子守笑:“但成人礼十分重要,女儿一生一次。在下可否以补庆之事相问?届时登门拜访适否?”
莫桑景心想这估计不是一个人来的,是为一群人来的。
果然邵子守续道:“桑景荣归柱国一事亦值得一庆,请一并告知时间,在下且在此求得登门拜访的允准。”
莫桑景道:“三日之后,便是补庆之时。我与母亲以为柱国之庆一并在该日举行。届时欢迎一切有兴之人到来,邵君不必为此烦请。”
“多谢了。”邵子守一拱手,极有礼地含笑转身而去。
莫桑景颇无奈地看了莫承梧一眼。
后者波澜不兴,两人平缓地向家门走去。
莫家向来崇简,且是不愿与人深交的门户。这当然可以说是随着年岁日深逐渐朴拙的缘故。从莫桑景归来之时莫府甚至遣断仆人最可一见个中情况,然而现在,莫桑景注定拥有一个“热闹风光”的成人礼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