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第十八章库其所历（二）

    八月十五日，莫桑景前些天不断写着的家信总有一种能在这天被家人收到，相隔不能团圆，然而异地所赏是一轮圆月，这也总算惬意。

    在莫桑景同样收到家信的这天，廖怀石无家信是否送到之虑，也无能否收到家信之忧。

    莫桑景叫了她，并葛江越与几个相熟的手下人，来到圆亭观月。

    上看圆，下吃圆——此地月饼糕食不够甜腴，莫桑景本来未必爱吃，然而吃惯了京城之货到了异乡尝味便觉不足，这也是一种思乡之感在作祟吧？

    兴到不免喝酒，葛江越是座上最愿喝的，不止愿己喝也总劝人喝，然她不能多喝。她每饮一杯莫桑景也被央着饮一杯，待她脸红目迷，莫桑景犹然含笑自若。

    凉积露满之时，众人道别。葛江越不愿让人见到醉态，今晚愿意别处栖停，莫桑景便与廖怀石一起回居处。

    路上她终究还是问了一句:“怀石在此圆月之下，心中是否有憾？”

    莫桑景不想她以为自己妄作风雅或是体谅，又言一句:“从那次从我帐中退出，你说你无可与寄信之人，这事我一直放在心上，或者似乎多余担负，但在这中秋之际，你我既同归，我想问问也是无妨的。”

    廖怀石与莫桑景同高，行路却常有思索之态，以是多低着头，人看不清她的面容与神态。

    莫桑景看他时他依旧如此，夜中隐有灯火之地，和近处立起的灯柱，在她脸上身上投出不一的影，而那面容，看不清晰。

    可她却抬了头，令莫桑景骤然看到眼中如夜墨色，沉静依旧，却因口中言使人感到多了柔软的成分:“今岁中秋，好过怀石心中许多。身世种种皆已习惯，不以为意。如此良夜，桂华相伴，怀石心有喜乐，更不存愁。”

    莫桑景回眼望别家屋角，摄于那乌沉目光，心中所叹是此人声情与己何等相似。

    月末，莫桑景例行检查了一下军队的粮仓，从驻营地归来时有仆人自她身前勒马，发来急件。

    原来央川瓦温与汪仲年已将大量的调兵工作在日前完成。

    前几日也就有消息，汪仲年加紧松青巡查，同时向忠风府急派军队，央川瓦温的回应是同样向与库其相近的威灵府派遣军队，然她是亲自带兵而行。

    虽云急件，明眼人在数日前便能见得今日局面。

    莫桑景知道这仆人还是从信件官那儿将信掏来，从居处驾马来此的。

    感她殷勤，少不得稍付小钱，白面女子笑容如蜜，让马予莫桑景，莫桑景摆手推辞，依旧步行回去。

    对这骤然的变动，莫桑景隐有猜测，尤其是最初的“汪仲年加紧松青巡查”，但是这一切不等到真的见到汪仲年，她恐怕无法得到真实答案。

    只是毫无疑问是央川瓦温先出招。

    她做出的回应是，将各总节命下主将半数留下，自己和葛江越、廖怀石留下，莫府一百府兵留下，其余军队和将领统统再向西北方推行。

    要这样做，因为央川与汪仲年的兵力如今过于集中库其，导致临边地带的缺口暴露出来，莫桑景需将大军压向碗青，护住两人撤走军队的地区。这是大局。

    大局充分之后，莫桑景并不认为边地有险。从个人情感上说，她自然懒得去边地凑热闹，反而留在“危险的库其”，能使禹国人看到她的胆识。葛、廖一齐留下因为是莫桑景之人，几个将领留下是防人口舌又彰人之目。府兵留下是为莫府计，莫桑景确信此行能给莫府建设威望。她莫府只派出五百人，此时却成了最能灵活转动的一方。

    以是莫桑景领其驾下人马，停留库其，测两方之变，举安宁之业。

    其后，央川瓦温在威灵府住了半月，莫桑景在库其又住了半月，远方军队也已停留数日，她们都不甚忙，忙的却是京都各方的口辞之件。

    极言紧急的信件，只另莫桑景遥想此行的收获。她非爱名之人，但若央川一反，衮路之变，铸己佳名，便当在京都更有一席分量，或可成己心愿，不惧言拒绝之语。

    就是这半月之后，汪仲年出发离开松青，向忠风而来。

    与此同时，她发信件问莫桑景是否有同到忠风的意愿。

    莫桑景注定不能满足汪仲年的愿望，她望莫桑景于情于理偏向于她，但莫桑景以为这不仅难为，且是不必为之的无聊举动。

    汪仲年至忠风后，又向莫桑景发一信，言中痛骂央川瓦温，原来在松青之时，有一夜入眠，床柱上一枚明珠遭人窃去，桌上反遗如意一柄纸条一张。纸条云:取君明珠，遗君如意，如此可为报。

    她骂央川瓦温用心歹毒，派刺客一流潜入她的房间伺机图她性命，骂到最后说起央川留下玉如意是对她的一种讽刺和污蔑，又说一个草原野人口吐禹文太过荒唐……

    莫桑景知道一张骂纸汪仲年失的风度不浅，但言辞尖厉，对的却不能是央川瓦温——对方又看不见这封信，汪仲年所图还是望莫桑景态度放的分明。

    很快，莫桑景就看到了那个汪仲年希望她态度放得分明的场合。

    央川瓦温再一次放出的和谈信号汪仲年接下了。

    （和谈指和平谈判，而非议定有关和平事项的谈判。）

    央川派人入汪仲年寝房，动了她头部之上几寸处的东西，又在她戒严之地行如平路，这终究还是触动了汪仲年的神经（虽然世人都知道央川如果是个明白人的话不会真的以刺客杀死汪仲年，否则她遭天下人之弃，最终必死无疑，说来央川目前不再兴兵，所为不过给自己一个安定。莫桑景以前看此人造反以为是个莽妇，现在却觉得此人颇不简单），使她想要在和谈场上给两人一个痛快（之后对仗自然也普通）。

    这次和谈，在莫桑景的积极参与之下，安排在了库其。

    库其之外就是集结的大军，在国人眼中，这局势无论如何都是极严峻的。

    因此为了保证和谈是和平的，莫桑景又积极地制造了一份“要例”，其中详细规定了央川瓦温与汪仲年两人进入库其所能配置的军备力量、两人所带亲信的身份标准、两人所带物品的类别……将能威胁和平商谈的因素都控制起来。

    这样安排有莫桑景的私心在里头——不如说这样安排成全了莫桑景一个小小的私心:她想要看看算计过尊流霞的，和聚星榜有关系的，叶取杨是因其命令行事死去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或者最起码生活在怎样的一种团体里。

    这次和谈至关重要，不论是试探、取得先机还是力挽狂澜，都需要两方手下有智慧的团队来打拼，莫桑景不怕两人不好好准备。既然她讨得了和谈的“检查官”的权力，或能趁此一偿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