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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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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重新起行

    松青府确是临边富庶之地,几天的停留便使莫桑景对这里充满了赞扬。

    除了外出,她留在宅院的多数时候是在待客,温和且知无不言的态度加深了人们对这个贵邸之女的印象,而她这次的行动,又不禁使她们追想起浏阳侯府十分活跃的那些年代……

    不过这是难言之事,谁都知道这些年来浏阳侯府稳定不变的沉默。

    停留在松青的最后一日,还有一个重要的活动——和汪仲年到校场检阅松青府军的力量。

    骑、射、双人作战都是大项内容,莫桑景在高台上站着,场地上的兵士呼和之声、马蹄奋起之声、弦击弓发之声相信足以使每一个街上行走之人悚栗,且使每一个身处室宇之人胆战。

    这真是极壮观的场面。

    莫桑景是一武人,即使直面过多人对阵血溅当场的江湖仇杀,却从未见过此等慷慨激昂之训练景象——浏阳侯府府兵不曾若此坦荡地向世人展示,其余地方更无机会面见。

    受命为策命安西令,出行衮路,这是莫桑景第一次领兵的经验,而在此刻,她的热血为壮者奔涌豪迈。

    吹号之后,一切归于静寂,喧腾不止的尘土归于静寂。

    汪仲年向前一步,开始模拟指挥军队对敌。

    这一步,是检验军队的灵活性,并且使军队能在战势改变、己方某部位薄弱时进行最快的补救腾挪,或者在关键时刻改变阵型与对方以致命一击,达到胜利的目的。

    汪仲年从最基本的“先遣、左右中、后方大军”阵型开始一一调控,观察每个关节是否都能完美伸屈……

    莫桑景站得笔直,立在台上,目视下方。

    最终——“解散!”汪仲年一声口令,军队有序离场,算是完成了今天的简训。

    汪仲年笑转头:“安西令。”

    “此等场合,唤晚辈桑景即可。”莫桑景亦微笑。

    “明日……”

    “是,明日寅时,我等要继续向北。在此与您作别,谢您的款待。”

    “唉,现在任谁都不轻松啊……”汪仲年叹息抬头,而莫桑景微笑。

    “桑景如此有能力,家里想必宽心不少,我且祝你一路顺风。”

    “多谢您。”

    莫桑景告辞,拒绝了午时共餐的邀请,到宅院稍事收拾,准备起行。

    第二天寅时,街面很安静,只有少数几个人家燃着灯,而天空呈现出美好的沉蓝色。

    莫桑景点兵,发令北行。

    她们要去的是边城库其,那里除与邦季相距甚近外,目前也是汪仲年与央川瓦温双方的势力分界点。到那里驻扎,能最有效地防备邦季的进攻,并且能成为内乱发生时的缓冲带。

    莫桑景往后看,廖怀石目视前方,精神颇不错,只是眼下的黑晕显而易见,这几日她都是如此,晚上不知在怎么修养的。

    莫桑景一行人的行动,没有什么刻意保密的必要,因此邦季想必也是知道的。当她们已经来到了衮路的时候,禹国其实已保障了它的安全,邦季想必不会在禹国各方戒备之际忽派大军攻打,若真如此它将见识“军事同责”法令下各总节的办事效率。

    因此有人认为她们可缓些行军,但莫桑景并不打算如此。

    不排除私人的因素——尤其父亲那句“早点回来”,并且库其建设的迫切性促使她早点儿到达——三万余大军的正常生活资源都要在这里得到补给,所以小城库其的发展势在必行。最重要的是,衮路天气多变,而行军最怕天气忽变。

    从西北方向的平坦草原到东南方向的草岸山脉,模样好似一把收起的折扇,当然,山峦在扇骨位置,并且姿态狭长。

    从松青府出来,经过一些起伏不大的土地之后,她们就是要沿着“扇骨”向上走,这扇骨并不好走,然而过了这里之后地势无多坎坷,行程亦将简易。

    傍晚,军队跋涉在草岸山脉的山谷中。

    莫桑景思量着,过了这里之后,便在一处地势高且平坦之地扎营。

    然而她最不愿意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极淡的天边晚霞被苍天之手捏散,片刻没了踪迹,太阳已近于无,在此天光黯淡之刻,风起云涌,仰头所见瞬时一变。尤其在头顶之上,云层吐露之物,它电光闪闪、以声威人且舔裂了天空。

    再走了一小段路,随着“啪”一声下,狂风暴雨扑打而来。

    莫桑景心里微苦,即使设想过下雨,也决不愿在这样的昏黑时刻,一天下来,兵疲马累。

    不过好在以她的位置来说,谷地已经过了大半,那么即使是后部的军队,也应当离出口不远。

    继续前行。

    忽然前面的军队停了下来,那是聂、御两路的士兵,因地域熟悉的程度超过其他队伍,因此在最前头。

    莫桑景拍马上前,身边跟着葛江越和廖怀石,同时还有来报告的士兵,随着她的微带沮丧的声音,莫桑景也见到了摆在面前的困难。

    是大块的岩石阻挡了前路,草岸山脉大块的完整而坚硬的石料一直在国内享有盛名,而此刻恰恰使她们觉得棘手不已。

    石障高逾一丈,大石压小石,最上是一些尖刻锐利的散石。

    莫桑景叫通报员依次将道路被堵的消息传递到后面去,并呼传各位主将到前方来集合。

    她最先打消的是从高处翻过石障的念头,一般的山谷自然可以尝试,但是草岸山脉在一定程度上,地势之艰难同于岩雪山,说这里为谷底不如说这里是崖底,先上再下在这里显得何其艰难,尤其是她们人数众多,并且各支队伍还护送着运粮的车辆,人马已难,车辆又如何过?

    各位主将也都是一样的想法。另外,当初她们选择走这里的时候,是考虑到这里微微向后方倾斜的地势对于行军有利——这意味着雨水降下时她们是不停在向高处走,不面临被淹的危险。

    而现在,这特殊的地势恰恰断了她们向后走的退路。出口就在前头,她们却为巨石挡道,这项意外事先没有被仔细研究过,以至于现在无人不感到沮丧。

    莫桑景深知众人疲劳,真是谁料日暮时刻偏遇此祸。过不去石障,意味着就算不被雨水淹没,也要立在雨中过夜,这对于她们而言无疑是极使人皱眉的料想,到时士兵们的身体将面临巨大的磨难,随身所带物什也将不保。

    莫桑景唤各位主将前来的时候已是做好了凿石破障的打算。

    她唤人传令下去,自以为力气不凡之人自可上来相帮。

    先动下面自然不妙,莫桑景一瞬翻身,人已游于石障之上。

    众人惊讶,如此陡直的石壁尚能借力?

    上头散石虽利,在夕光之下雨水之中却是通透澄清,难遁人眼,莫桑景双腿随扫几下,将之挥去。

    诸将服她功夫,但见她在上头剧烈动响,石障却岿然不动,心里又是陡然一紧。

    莫桑景取下竹谷剑,心里益发叹息,此剑她素来宝贵,爱它质轻势坚,然未料有这一日,将以之做钻石用。

    “呲啦”一声,当真电光火石般,清白长痕自高而下,莫桑景力将失时,跃身而下,加自身之重再钻石料,落地之后转刃出石,剑光隐没之后,石面出现一寸来厚长约半丈的巨大伤疤,从缝隙可见更深处也已伤裂。

    有人以大锤砸缝隙,沉闷撞击之声直入石身,众力之下,终使岩石左右微断,对和之处亦屈向内侧。

    莫桑景唤人抬上扬石车,少不得就地取材,着人轰向巨岩微分之处。

    风向虽不利人,巨岩在前反做阻挡,只见扬起之石雨中如滚,势力非凡,正击中心。

    巨岩甚厚,飞石无数终见微颤,在场诸人不由齐声鼓劲,后来者多,亦献一己之力。

    莫桑景面带微笑,立于人前。

    石岩前已有人点灯守候,为控车者照明,又见飞石千点,巨岩顶上中心已凹下数寸,从中全烂,透至另一侧。

    有人从旁捶砸劈砍,无式不用,借此削弱巨岩,控石者稍歇,饮水后更发力量,取大石撞至凹处,几下巨岩身晃,又撞,岌岌可危。

    莫桑景喝停,因其恐巨岩仰倒,其厚亦足以挡道,然将不易砍伐,故使有力者上前,先碎其肢体。

    此举甚效,身后士兵有呼和助威乃至高歌者,巨岩将不复成阻已确矣。

    莫桑景面带笑,立最前,手持斧器,从巨岩破断处括其豁口。

    头渐向下,斧随之去,豁口渐向下,而岩力已微弱。忽然顶上闷响,同时廖怀石声音抖栗非常——“当心!”

    莫桑景侧头,唯见黑沉方岩于头顶落下,而廖怀石立身左,奋然倾身压下。

    她心中大焦急,猛然举手……

    下一刻扑伏在地,莫桑景被廖怀石护住颈部,觉右手之痛已似骨裂,而斧器砸地,同时有方岩掉落之巨响。

    莫桑景闷声且咬唇,额出汗不止,面色亦苍然白,痛不能禁。

    廖怀石惊心,知自己无恙,而高处巨石被莫桑景竖斧挡下,她急忙将其扶起,转身觅人,而众人亦惊心,怔然之后,终寻医师上前。

    伤处不宜浸水,有人遮起蓬围,医师察莫桑景右臂,而莫桑景觉痛于此时亦尚可忍,终能四顾,初视廖怀石,墨色瞳眸涌而终遏,尔后移目唤诸将:“尔等齐力破岩,今日当驻谷前空地,我伤只一臂,无甚大恙,不必多忧。”

    诸将应过,而巨岩应声而倒。

    最后遗石或移或碎,终于清通道路。

    莫桑景回想方才,应是一岩又从崖落,磕上巨岩之身,坠向己身,幸而其形尚小,且受巨岩之阻坠速减缓,否则竖斧当败,不免受死。

    而廖怀石跃身扑护于她,若方才一举有失,死者非己,而怀石矣。

    她心下动彻,感动已极,言谢之语反难,只能多加注目。廖怀石似不觉,只凝视莫桑景右臂,其上一些土砺铺覆,一些血痕蜿蜒,不复玉白修洁,且因骨伤,形已脱动。

    莫桑景随其目至,亦视己臂,心尚乐观。医师清洁一过,细言己之判断并医治之方。

    行时雨止,亦颇幸事,众人聚帐食粮,解一天之劳,终至酣睡。

    此夜无月,但雨后疏星迅速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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