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第十二章白帐内外
“啊，你来啦。”莫桑景听见掀帘的声音，招呼道。
今天她外面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衫，依旧很朴素的，只在边边角角用深蓝的线绣了些枝枝蔓蔓的花纹。深浅映衬着更显得她肤白体修，清雅多韵。衣上很多花纹都难以认清，不过一种木槿枝她是看得清清楚楚。
她随后又低下头去，也是执笔写着什么，廖怀石在她案前，隔着一定距离站着。
莫桑景不抬头，只是说道:“怎么总这番清清冷冷的样子，衣服却较我穿的多些？”
语有笑音，廖怀石明明想应，张了张口还是闭上了。
“想想我们初见那时，我在母亲面前怎么做的？你也学我罢，莫要太拘束了。”
廖怀石笑了笑，搬了把椅子，坐到她侧面去，从案上取了新的茶杯，倒一杯茶放在手中捧着。
“这样的话……跟你说话就容易多了。”莫桑景咬字愈加用力，最后一个字说完的时候，她停笔了。
廖怀石看得出那是一封信，莫桑景用素白的信封它包裹起来，放到一边，那里叠起来的信封能有一小摞。
莫桑景又展开一张信纸，边写边道:“你知道，这里送我的信大概是最快的，不用等人，即写即发。葛姨的信已经在我这儿了……你知道她在这儿当我的军务官罢？”
见廖怀石点头，她就继续说道:“你有要送的信么，拿过来罢。如果是送到京都的话，我预计四天可到呢。”
抬头只见她极清浅地笑着:“可我没有想到写给谁好呢。”
没家人么，莫桑景心想……她笔尖一滞，有些吃惊地抬头:“抱歉，我母亲选人，我以为她会挑一些士族门类之人呢……”越想越觉得话也没说对，她也就住嘴了，只是一双眼睛在她面上看着迟迟不去。
廖怀石道:“无事。浏阳侯这次采人张贴了启示，我是在街市上看到了之后慕名而来的，也侥幸得到了她的认可。实在并非士族出身。”
莫桑景“嗯”一声，心里有些小小的遗憾，她更愿听的似乎是这个女子的家世呢。
廖……廖家，让人想到江南路的陶瓷世家和东北方有“苕花红一剑”之名的廖浮极……
在莫桑景写完最后一封信之时，廖怀石在她身上轻微的注视终于移开了。
莫桑景站起身来伸了伸腰，出门望了望远处蕃盛的火光。之后回转，邀请廖怀石坐到卧席上。她搬出一座楠木棋盘来，十九根横竖分明的界线在明亮的灯火下发出黑亮的光芒。
莫桑景笑道:“与我下一盘？”
廖怀石的眼睛发出亮光，璀璨如星。
莫桑景加深笑容:“看来不用让子了？”
她方才将黑色棋盒摆在廖怀石面前，让她执黑先行，同时自己手中抓着几颗黑子。
廖怀石忽然抬手将两人棋色对换:“的确不必让子了。”
莫桑景微讶，未料对方对自己的棋艺也如此自信。
她将手中黑子放入棋盒，只余一子在手:“第一步——星位。”
一个漂亮的手势，廖怀石低头，她的手在她胸前一寸处，纤长柔软之手，又当充满力量。
落子之声清脆，廖怀石已有些沉醉了。
廖怀石每一步都思考充分，显示出不激战有先后的好品格来，莫桑景行棋的热度随着对手的热度飞速地向上，她看到了极慎重明智的人，但却不知廖怀石此局不似往日，已多严厉、刺激变形之步。
廖怀石闭上眼睛，她输了……
原本还能均势，收官时布局较以前新锐的劣势显现出来，她处理得不如对方那样出色，左上角再无劫材，大官子丢了……输了起码八目。
脑子还在棋局中转，她便不愿动了，恹恹地靠着帐面。
莫桑景收拾棋局，给她放好一盏茶，看她没有表情却明显大受打击的模样，不由说道:“执黑先行于我必然有利，其实所输毫微……需我与你复棋吗？”
廖怀石直起身来:“不……我回去自己琢磨吧。”
莫桑景扶她起来:“那便到外头转转吧，夜晚清凉，士兵们也定当愉情正欢。”
等到了众人聚会之处，发现她们喝了少许酒，心满意足之际酣热地喊起歌来。
乡音杂乱，却都大方爽快，听来亦颇生兴味。
有人从背后将她俩推下来，她们也便倒在地上参与其中。
呼喊之声杂在众人之中难以听清，有人不满，想捉弄莫桑景却终究有些迟疑，便先打起她身边人的主意来:“这是……事务官吧，既是京都之人，快快把那气派敞亮的歌哼一曲来予我们听听！”
廖怀石沉静的模样在眼下光景里定然讨不得欢喜，偏偏她面庞微红，什么言辞也使不出来，那人催促得便愈加起劲儿了。
莫桑景拍拍手，声如击节，正是十分激人耳目，她见众人望过来，自己带笑道:“京都的歌果真得趣么？我可不这么认为，我想你们应当倾心于西北粗犷的草原之声——虽然学来未必能像，但待我至其地时定当为尔等歌唱一曲！”
场面静了一晌，之后便是哄闹一片，大家拥挤着向她出声，莫桑景一一应了，随她们喜笑，并重复自己将遵守诺言。
嬉玩一阵，从人群中挣出身来时，已到睡梦光景，莫桑景同廖怀石告别，自回白帐休憩。
临走时她道:“谢谢解围，若是歌唱，便真叫我犯难。”
莫桑景一笑。她又何尝能歌。
终于，从松青府回转来的士兵传信说再有三天她们就可到达了。
莫桑景从底下听到说有人想要和她切磋切磋武艺——说是主将们共同的心愿，她们愿角逐出最厉害的一个来与她对仗。
莫桑景推搪说战场上根本不以技术性的功夫为胜，她经验不足，更别说学的是江湖保身的功夫而不是战场制敌八面的功夫，云云。
有人提议说她手下两个人看着架势就挺不错，如果和大家来玩一玩，那么众人也挺满意了。
莫桑景笑回:“这你可要自个儿问她们去了……”
虽说如此算作拒绝，回头她是去问了廖怀石:“有人说你架势挺行的，怎么，武功还不错？”
未料她道:“大概一个地里农夫的水平……当然，比她好的应该是能骑马。”
莫桑景无言，又有些惊奇。
不过，事务官毕竟是文职，和武功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呢。
最后一次停顿之后，三万多人马的队伍一鼓作气直入松青府，周围山川均都长满落叶乔木，于此时节青青黄黄，一片就如一张巨伞，于此地清泠空气、万里晴空中显得极是净美。
城域中从人到物，皆不如京都繁密，但皆都异处生美，引人探看。
汪仲年传告多人，以极是盛大的排场欢迎了她们的到来。
她发生星芒，体态未佳，多日来的焦急与忙乱给身体带来明显的不利影响，这情况或者要持续下去罢？
到达的第一日即使落住驿馆，将士们也都觉得舒心不少。
这里的平静大概不易，或者因此而显得更为迷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