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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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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后续至未华院

    莫桑景举着几个人的断剑在荒芨堆旁的小林里挖着土坑。

    因为在太阳落尽前,六个人与一匹马(她的马)的尸体都已被搬来,所以在无光的野林里挖坑,她却也显得从容不迫。

    女孩名叫齐苧,分三次得了莫桑景拿回的饼,体力已经回来,但是目前并不需要出力,莫桑景只让她老实歇着。

    从她的口里,莫桑景知道了一些事的经过。

    齐苧其实三天前就已在仙人庙,她躲在庙中密格里,眼见了癞头昆被闯进庙里的歹人杀害,而同在庙中的那个武人立刻与那些人交起手来,这人正是尊流霞。

    尊流霞抹去一干人等,并成功将齐苧从密格找出,那时的她同样饥饿,受了尊流霞的惊吓也受了她的食物。尊流霞让齐苧为她存放一个纸条,并将其交给浏阳侯府,或者交给任何一个拿着剑胁迫她的人。

    最后尊流霞告诉齐苧先在密格待着,一天后没有动静再出来。说完后她就匆匆地离开了。

    齐苧留在了仙人庙中,当天夜幕将降之刻,有一帮人破门而入。她们身着统一的衣服,语气神情十分冰冷。她们搬走了地上的尸体,唯独留下癞头昆的,处理了现场,却没有发现庙中特异的密格,没有感到另一个人的气息。

    齐苧经此变故,三天来未离开仙人庙,每一次有了想法,就又骇怕的躲了回去。

    这个直觉很准确,她不知道庙外山林一直埋伏着尾留的人。一出现即意味着丧命。

    尊流霞留下的纸条上面只有两个字——“衮变”,中心是一个粗粗的叉号,整张纸以血写就。

    莫桑景得以全悉变故始终。

    衮路将要出现兵变,那上面说着。对外的兵变在目前的禹国不可能,也只有对内的争夺才显得切实。

    尊流霞在游行中得知了这一点,那么即使她是尊流霞,对方也要封口。一共两批人,第一批是来杀害她的,人员比较精良,战斗比较激烈,确实留下了轻云锥之痕。

    但是依旧败绩。

    接下来那叛变之人换了做法。尊流霞一刻不停的辗转,使她们感到这个事她不愿透露是具有可能性的。但也只能保证她自己不抖落出去给世人知道,一些与她有干系的人是否得知难以确定,而这些人的做法更难以预料。于是设计。

    众人所见的一切都是疑点。这疑点引人追寻,而个别人的追寻也正是她们的目的所在。她们希望诛杀一切有意于此的人。

    疑点一。时间,癞头昆的尸体是官府所收,当时已过三日,不需仵作也知死不在短。然而京郊的命案在三日后才被发现太说不过去了,所以被刻意改为一日。聚星榜紧随其后,告知说这个命案是尊流霞造下的……果然,在酒楼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莫桑景也确实十分匆忙地来了。

    疑点二。轻云锥,多数人不信尊流霞跟癞头昆出手需要用到轻云锥,刻意留下这个痕迹用心不浅。

    疑点三。聚星榜,如前所说,一个大榜册行这样的消息多少有些不够光彩,然而这次却为了宣传,这么不惜代价。

    最终是将聚星榜也怀疑进去,一方面说明设计之人的心计深沉,另一方面也说明了聚星榜欠此人一个巨大的人情,或是本身与此人有密切的瓜葛。——然而这似乎注定只能为少数人所知道。

    计策很顺利,莫桑景也确实到来,设计之人可谓大成功。但从第二批影人的总体水准来看,似显示出最终的掌管人对此不甚在意。

    莫桑景击毙六人之后,再也不敢大意,真气的敏感度被提到极致,有意搜寻周边是否还有这类似的人物。

    这搜寻又印证了她所想的,那掌权人对这事儿不感兴趣。

    莫桑景隐隐看出一点儿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人不惧怕“漏风的嘴”,那只有一个可能性,就是她十足自信自己将成为名正言顺的那个……

    叶取杨的话便悉获解。

    她口中的总节必不是目前的衮路总节,而影人称呼总节以外的人为“总节”总令人遐想非常。

    她所说的任务即是诛杀莫桑景与齐苧。先开始只取齐苧性命的说法,想必也是知道了齐苧三天来见证了这一切,很可能具有什么尊流霞代传的信物,非灭不可。

    而她说的“如今我只愿不是,这样你也是空来一场”,在真相大明之后又带给莫桑景别样苦涩。

    莫桑景十岁之前在浏阳侯府里受着父亲族人沃维尔的武学训练,这事鲜有人知。

    沃维尔后来重归伽卢人的高山,莫桑景遇到了尊流霞,从此拜她为师,离开侯府在云野深处修行了四年,这事确实尽人皆知。

    跟着沃维尔时,每日与极残酷血腥的事打招呼,却未曾杀人。跟着尊流霞时,要为食物和钱财奔波,影响修行,看来苦辛犹如一般百姓,但辗转之地是江湖,自然剑下亡魂不少……

    然而上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已不记得了。

    莫桑景这辈子第一挥剑次生僻有如婴儿,因她是在为她剑下的死者掘墓地。

    深林偶尔鸟鸣,均是哑厉不堪重听。齐苧兜着胳膊坐在一旁,深感夜中凄寒。

    终于,莫桑景停了下来。她将六人放入穴地,马匹亦入,推入墓土,继续营造,直成六个隆起的小丘。

    叶取杨的墓上,她断了一片的剑体作为墓碑,由莫桑景借着月色荧光以利剑刻下:叶取杨之墓。

    莫桑景携着齐苧,自夜色中离去。

    在这样的时刻,城门已闭,莫府更不迎人。

    莫桑景拎着齐苧从墙头越下,踏着一侧乌檐而过,未留下一丝声息。

    楼上看门人,街道巡逻人,姿势依旧。

    莫桑景把齐苧带到的是一所处地偏僻的院落。

    院落虽小,题名却也是莫桑景亲写——“未华院”。是她幼时即所有的一处房产。

    这里的老管家总是无事,这一天里忽然听到了扣门声,启开一看即发现是莫桑景。

    莫桑景向她指指齐苧,那人会意,即先领齐苧下去打理。

    莫桑景外衣随葬入土,那毕竟也是六人血泽染就,而她带出来也毕竟骇人了些。如今她宽下中衣,面向庭树,最先磨开墨石,在纸上随手写了几句话。

    --

    莫桑景不是个做事拖泥带水的人,就齐苧的事而言,她无法给她什么长远的保障——也无此义务——也只能尽力使她的生活继续先前那样而已,既然她确定了缠绕在尊流霞身上的麻烦事已经到此为止,那么齐苧也却是该离开未华院了。

    不过事情不总是像她所想的那样——

    一大早起来时,齐苧便已在庭院中忙活了。

    鸟雀嘻玩的声音里,她扫着地上的落叶。

    莫桑景跟老管家杜期泽随意交谈了两句,随后杜期泽去准备早食。

    未华院不大,莫桑景对这里的打扫也没有什么要求,只要那处居室兼书房是干净的就行了,因此只高价雇了一个杜期泽来守屋,除此之外未华院再没有什么下人。因此当莫桑景来这里时,没有照应的人,杜期泽便需亲自去置饭。

    齐苧想必听到了她们的交谈声,低着头扫得却愈发入神。

    莫桑景带着笑意倚着栏杆看她,齐苧忙碌地走来走去,自以为没有破绽地,会在转身时微微移头向莫桑景的方向。

    莫桑景岂会不知,笑纹极淡。

    齐苧放下扫把的时候一手的汗,杜期泽叫她去吃饭,她看看莫桑景,对方一无所觉地已经夹起了一个白馒头在吃。

    齐苧吃得慢,反而比她们谁都慢,一顿饭脑中想了很多事……这大概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齐苧脑海里隐隐浮现出遥远的一景,她被年迈的老人抱在怀里,两人在树荫下,看天边极暗极阴沉的云。她的心中从那时起就有种一定要做些什么的迫切感,那云色一直将将压在她的身后,逼迫着她一定要做些什么。但是事实是,老人和她在云下什么也没等到,而自从家也没了以后,她就什么也没有了。但那种感受,却变成惨薄的虚影,换一种更为恐怖的方式逼迫她。

    饭桌上不知何时只有两人,齐苧白着脸站起,要整理饭桌,却被莫桑景拦住。

    莫桑景把她带到了小花园旁边的空地上。

    在那里,她磨剑,细致的,微光之中,有种难言的吸引力。她作为武人的强大和智慧齐苧都领教过了,现在只感到一阵的轻抖……

    那把剑,齐苧想,如果她也能有一把剑就好了……

    不,应该说如果她是一把剑就好了。

    强大的人们会将永远存在。无惧无忧。

    齐苧无可抑制的这样想着。这样相信着。

    谜题……方才的,过去所有的,如果能握住了一把剑,是否都能更好地学会去看待了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想留下吗?在这里?”

    莫桑景终于开口。

    那时齐苧脱口答道:“我不要在这里,我想要握住一把剑。”她的心怦怦的跳着,羞怯非常,目光却一直在莫桑景的谷竹剑上驻留不去。

    那轻狭的剑身银炼一般,晨光中更为沉着,冰雪之色就此定格在她的心中。

    “想法倒不错,想留下,我莫府也确实只有杂役和兵士两个位子可以允许你。”

    “进入浏阳侯府的兵士院并非难事,但有句话要提醒你。”看她抬头,莫桑景说道:“在那里,只有被信任的人才会被更好地训练,也只有有能力的人才会被重视。我想每一个进去的人都是想成为一个名士而不是一个庸人,然而注定不能每一个人都如愿。”

    齐苧没有完全听懂,不过她是一个乞者,如果乞者可以踏入到一个殿堂,那么她还会退缩什么呢?

    于是她答:“我可以。”

    莫桑景把阶上迈着的一只脚挪下来,收剑入鞘,朗声道:“那么我会送你进去,也愿意送你安稳出来……只是,之间,希望你去的正是你的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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