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碧落黄泉
“除了二百颗东珠，我还要流波岛上酒楼的经营权。”无年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不行，”鸾歌愣了愣，接着说，“你疯了，酒楼餐饮向来是我三师叔管，没有他的准许，我何来随便答应你？”她现下明白了，原来一灯公公方才说到无年倒买倒卖、四处发财，便是如此趁火打劫。
“李某相信穆姑娘做得到。”无年嘴角微微一翘，他知道二百颗东珠对鸾歌来说是小意思，而酒楼经营权才是生财的长久之道。
“事急从权，你先告诉我，如何解困。”鸾歌忍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在她看来，无年的笑便是一种冷漠的嘲讽。
“去找你们岛主，即可解一时之围。”灵药把病歪歪的无年扶正了，虽然身上裹着一件毯子，无年还是冷得打了个寒战。
“这个法子谁不知道？我师父功力深厚，又曾经跟魔族直接对阵过，他若是来助我娘和四师叔，自然事倍功半，可是——”鸾歌顿了顿，“师父不喜旁人知道他闭关的地方，从来没有人知道他闭关的地方在哪儿。”
如果鸾歌知道了师父在哪，一早便去找他了，哪里还轮得上无年在这儿磨磨唧唧。
“这就是我的情报值钱的原因。”无年的脸还是苍白的，灵药又给他喝了几口水。
“小子，你就别打哑谜了。”连一灯公公的耐心都快耗尽了。
“公公莫急，”无年呷了一口茶，“我自上岛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寻你们岛主，虽说花了不少功夫，可什么音信也没有。前几日，我被困碧落谷，真是无巧不成书，明明白白听到了你们岛主的声音。”
“碧落谷？那不是关押岛上重犯的地方么？”
“正是，”无年仍旧咳嗽声不断，“虽然我知道他在那里，可我并不知道他究竟在碧落谷何处，所以要麻烦姑娘自己寻一寻。”
鸾歌扯开一灯公公的手，蹬上鸟腹两侧的鞍子，风风火火上了鸟背，一袭蓝衣与鸟羽几乎融为一体。她着急道：“我这就碧落谷找师父！”
趁着鸾歌还没有走远，一灯公公从包里搂出来那件银丝软甲，往天上一挥，便将这软甲套在鸾歌身上：“丫头，别逞强，打不过就跑，找不到咱们就在家里见！”
鸾歌的视线中，一灯公公一行人等越来越小，如匍匐在地上的蝼蚁。
碧落谷的战况也好不到哪去。本就荒凉的碧落谷入口，连一个看热闹的路人都寻不见——甚至连守卫也都不见了踪影。
这里的天还是黑的，鸾歌飞在空中，只能碧落谷门口那两盏冥灯微弱的光，判别落地的方位。蓝翎鸟一向是最有灵性的，鸾歌方一夹脚，蓝翎鸟便会意，缓缓放下了速度，朝着地上飞去。
“师父，你在哪！”鸾歌乘着蓝翎鸟，在碧落谷的山坳里低空飞行，不停地呼唤着岛主。她没有任何线索，只能采取如此原始的方法。
鸾歌上回只是被五长老锁在了入口处，还从未到过碧落谷深处。这次飞入碧落谷，她望见山坳里的崖洞里挖着深深浅浅的坑，每个“坑”门口，一道玄铁铸就的门拴横在门前，锁住了里头的奸邪。
鸾歌每每靠近那些门拴，里头便有苏醒着的、半疯癫的烦人朝着鸾歌怒吼。
在山坳里飞了许久，竟然没有尽头，也全然没有找到师父的痕迹。
“刺啦”——一个庞然大物掉落在鸾歌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鸾歌定睛一看，才认出来，这是好多只黑蝙蝠纠缠在一起的骸骨，它们缠绕在一起，被风吹、被火烧，狠狠撞击在地上，一大群黑蝙蝠分崩离析，摔得粉碎。
黑色的碎片散落一地，风一吹，山谷里的风便弥漫着烧焦味和血腥味。
“是魔族的黑蝙蝠，”鸾歌虽然没有见过魔族，但一眼便认出来，这与书上魔族擅长豢养的黑蝙蝠，是同一种类。这些黑蝙蝠最擅长成群结队攻击落单的敌人，要的就是一个胜之不武、以多攻少，寡不敌众。一如魔族其他的手段，阴险狠辣。
鸾歌让蓝翎鸟缓缓降落到地上，凑上前瞧了瞧，不禁要呕吐出来。正是她不注意之际，身旁的蓝翎鸟狠狠撞了她一下，将她推到了山坳的另一侧，才没有让天上又一个庞然大物压在她身上。
鸾歌头昏眼花，眼冒金星，等她缓过神来，才注意到掉下来的是娘的座驾，一只上品蓝翎鸟。
“娘——娘——你在哪儿？你要是听得见，就敲敲玄铁门。”
鸾歌心急如焚，若是娘的座驾坠落下来，想必是这群黑蝙蝠暗算了娘，她寡不敌众，才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了下来，连她的坐骑也摔了下来。
也许是刚才被撞的太狠，眼里进了沙子，鸾歌有些头晕，闭着眼却能听到如蚊子哼哼的声音，那种哼鸣声就好似她周遭有一万只蚂蟥飞过。
等她睁开眼睛，迎面飞过来的就是类似蚂蟥、但比蚂蟥要大上几十倍的飞蛾，这些飞蛾将一个熟悉的人影五花大绑，席卷黄土而来。
“娘——”鸾歌惊呼。她望见凉秋额头上淋着鲜血，衣服和头发上沾染着黑蝙蝠的残片，整个人被飞蛾绑架了。这群蛾子像是吸血动物，碰上凉秋这么一个功力高深的灵族女子，便群起而围之，把她当做一件美食，绑了来这幽幽山谷独享。
“别过来，”娘朝着鸾歌大声喊着，“它们会吸血，鸾儿你快走。”
“娘，你等着我。”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鸾歌此刻想不起一句灵术口诀，她坐在地上，想到了最原始的攻击手段——扔石子。
她逃课去河边打水漂的功夫终于排上了用场。地上的石子扔过去，掷地有声，发发必中，这蛾子阵便被扔出了一个个窟窿。
可没多久，这窟窿便自动愈合了。娘的青筋暴起，她奋力挣脱，这群大虫子却吸得更起劲了。
鸾歌急红了眼，她大吼道：“娘，我为什么如此不中用！为什么我学不会灵术！我……我好恨，穿上了蓝翎羽衣有什么用，还不是棉花枕头一个。”
鸾歌没了办法，她骑上蓝翎鸟，绕着这阵法转了个大圈，挑衅道：“来啊，你们来吸我啊！”她想用自己做诱饵，骗这些蛾子放下手里的美食，来追自己。
那群蛾子还真的上道，一半放下了凉秋，一半跑来追赶鸾歌。鸾歌用手上的石子疯狂扔着这群大蛾子，而这群大虫子却像牛皮糖一般，怎么也甩不掉，一只、两只、四只、八只，逐渐钻进了鸾歌的衣袖。
鸾歌感受到这些大虫子的威力，身上好像钻开了无数个口子，被这些无情无感的蛾子吸食着新鲜的血液。
“不要——鸾歌，它们承受不住你的血！”不远处传来娘的惊吼声，然而鸾歌的意识已经越来越模糊了，她只是心里暗下欣喜，这些蛾子吸饱了血，饱的走不动路，也就酒足饭饱、要待在原地休息一会了。
好歹她不是个窝囊废，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了娘。
周遭的嗡嗡声慢慢被一个个爆破的声音给取代了。由远到近，“砰砰砰”的爆破声此起彼伏，像是约好了要集体爆破一样，这群蛾子——
被鸾歌的血给毒爆炸了？
啃咬住鸾歌四肢的那些蛾子也四散开来，四处逃窜，唯恐再碰到鸾歌。她被遗弃在空中，幸有蓝翎鸟在空中划过，稳稳接过了她坠落的身体。鸾歌胸中燃起一股压制不住的戾气，简直要反噬她的所有神志。
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大吼一声，头发随着吼声都披散下来，就如同那一日她私闯禁地那样，什么都拦不住她，如入无人之地。就远处连抓住凉秋的大蛾子，都被鸾歌的声音给振裂了。
鸾歌的头脑越来越兴奋，她嗅了嗅空中烧焦的味道和血腥味，心里居然升起了一丝快感，这是一个她从未感知过的自己。
鸾歌一步步走向凉秋，抬起她的脸，略略粘上她嘴角的血液，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好美妙的味道。”
凉秋的眼神里映出了一个人能有的最复杂的反映，有惊叹，有错愕，有惋惜，更有一丝愧疚。面前的鸾歌似曾相识却如此陌生，好像她从未养育过面前这个孩童模样，却嗜血成性，比满地的黑蝙蝠还要恐怖的女怪物。
鸾歌此刻分裂成了两个部分的自己，那个平时的自己被锁在了鸾歌的身体里，而此刻掌控这一切的鸾歌，是一个从未在这座岛屿上显山露水的存在。
鸾歌朝着自己的手望了望，一个准备动作都没有，手心向上，一团沙子便听话地凝合在鸾歌的手上——这可不是什么流波岛的灵术。
“鸾歌，不要，你会毁了这里，”凉秋的手摊在地上，她的声音响彻整个山坳，“师兄，你还在等什么，快快现身啊！”
应声而来的是黄沙漫天，整个山坳变成了沙尘暴的风眼，先是风声狂啸，再后来是令人绝望的寂静，在这寂静声中，鸾歌脚底的硬质土壤缓缓变成了山坳的流沙，天旋地转。她整个人和凉秋一起，被卷入这弥漫天际的黄沙之中。
她脑袋里的那个恐怖的灵魂慢慢离开了她。
“鸾儿，醒醒，快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