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是四百
龚莉华赶紧强迫自己镇静,端起茶几上的一杯凉茶,咕噜噜一饮而尽,等心跳平静了,这才转过身,同戴母告别。
回到家,她存了自行车,正要爬楼梯,一眼看见楼梯转角处贴着一张字条,写着:
捡到一红包,请遗失者与我联系。
卢小华
8.8 10:33
她返身下了楼,来到谢津章家,可门锁着,知道这个时候是很难找到人的,等晚上再说吧。于是,回到了自己的家里。进屋后,她便一直打电话,直打到正午十二点,谢家才有了人接电话,可这人不是知情人,而是卢小华的儿子谢礁。谢礁说:“我不知道这事,等等我妈回来我问问,问了再给您回您电话。”
十二点半了,她估计卢小琴也应该下班了,便又打了一次电话,可卢小琴并没回家,回来的是谢津章,他一问三不知,这下可把龚莉华给气炸了。她七孔冒烟,正在气头上,丈夫米永下班回来,问她什么事,她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滔滔不绝,还拿出从楼梯转角处撕下的字条给米永看。
米永安慰说:“解铃还须系铃人,红包是卢小华捡到的,当然要找她本人喽,丈夫和儿子哪会知道,你找个不知道的人啥用?”
“那我咋样才能找到她?”
“她昨晚上夜班,白天一般会帮丈夫管地摊。”
“他们的地摊在哪?”
“应该是在中山公园门口的台阶下吧,刚才肯定是谢津章回来整饬午饭,小华怕是不会再回来了。你要是急,就去中山公园门口找她。
“哪个门?”
“西门,面向解放大街的那个。”
吃过午饭,龚莉华二话没说,独自一人来到中公园门口,远远地就看到谢津章和卢小华并排坐在水泥地上,守着面前一个四四方方的蛇皮袋和地摊上的一堆零零散散的不锈钢餐具,男的双臂抱着头打盹,女的手上还织毛线。
“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你俩却如此悠闲自在!”龚莉华气不打一处来,走上前去,大吼一声:“喂,卢小华。”
谢津章一听有人吼叫,以为是要买餐具,睁开双眼,猛抬起头,一见是龚莉华,闹不清楚今天的龚莉华与为何与平时见到的那个龚莉华何以会判若两人。她眼睛是绿的,眼珠子是凸的,目光中火星点点。他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怯怯地问:“你想……”指了指地摊上的不锈钢餐具,不敢吐出“买”字,心里在说,她要是真想要,就送她一两件吧,邻里邻居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老婆的工作还是她丈夫帮助找的,一直就想答谢,可又不知怎样答谢,今天也许就是一个机会。
“我问小华不是问你?”龚莉华怒不可遏,“捡了我的红包没有?”郁积在心整整一个上午了的污泥浊水终于找到了排泄口。
卢小华这下才知道她是为红包而来的,赶紧从衣兜里掏出红包来,递给她,喃喃地说:“我也不知道这是你的。”
龚莉华接过红包,用两根手指在袋子口轻轻地捻了下,袋口开了,再将指头插进去,夹上四张百元大钞抽出,等钞票微露纸袋口,她猛然间一丝微微的愧怍在她的心头滑过:戴副县长马上就是县长了,我送红包怎么可以只送400?太小气了吧!传开去多没面子,如今的行情最少也得在四位数以上,有的还是几万几十万地送,我没一千也得八百。于是她说:“我的红包是八百块,怎么就变成四百?”
“我,我,我不知道,我没动……”卢小华一愣,灵魂出窃了,飘然离去,整个人都僵硬了。
“没动,真的没动?”龚莉华居高临下,火气十足。
“真的……”卢小华镇静下来后,胸膛骤然升温,热浪翻涌,血液的奔流也在加速。她心里在嘀咕:咋就碰上这么一个臭婆娘?心一急,喉咙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塞住了似的,一句话也就说不出来了。
龚莉华见状,乜斜了对方一眼,内心更加强大了起来,傲横之气瞬间鼓胀了起来,变得更加有恃无恐。早听丈夫说过,这个谢津章没什么本事,是个孱头,果然不假,夫妻俩就是一路货色,她越发恃强凌弱,说:“你说你没动,敢不敢叫公安去验指纹?要是钞票上有你的指纹怎么办?”
卢小华知道这下碰上的癞痢头了,可又不知到底什么时候得罪了她,明明就是四百,咋就要诓说是八百呢?她心里在说,不就是四百块吗?干脆承认得了,自认倒霉便是。手已经抻进衣兜,想掏四张百元大钞,却被谢津章一把给按住。
“不行,在这一大堆围观的人群面前,你这不等于承认偷了她的钱?”谢津章胆壮了壮了胆,硬着头皮高声大喊道:“好啊,叫公安,叫公安来评评理。”
这此时,围观的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也不知是谁打了电话,果然便有个女警察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仿佛从天而降,站到卢小华与龚莉华的中间:“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谢津章正要开腔说话,龚莉华却不让他开口,抢着说:“我们同住一座楼,我的红包掉了,他捡到,里面八百块现在却变成了四百。”
女警叫李慧,最近她的师傅舒雨淇调市局了,她到派出所来当教导员,今天是她带班,接到报警,便领着一协警亲自赶来。听她俩说完,李慧沉吟片刻,说:“那就是说,这位女士捡到的红包并不是你的喽,你的是八百块,他捡到的四百元,不相符,这包肯定不是你的。”
“她,她,她……”龚莉华这下才知道理亏,可转念一想,污人就得污到入骨,浅尝辄止只能自取其辱,于是,壮了壮胆强词夺理,“是她自己说是我的,还在楼梯转角处贴了告示。”
“这一包不是你的!”女警李慧正色道,“她要是想污你的钱,会将捡到红包的事写告示让你知道吗?小冯,”说完,她转身对着一起同来的协警说,“你把红包收了,填一张扣押清单叫她签字。一个月内没人认领就上交国库,这位女土,请你留个联系电话,等有人捡到你的红包上交了,我们会通知你到派出所领取。”
这一天,龚莉华的一肚子火,先是找不到戴家,接着是膝盖撞石凳上,然后是兜里的红包丢了,现在红包找到了却说不是自己的……她闷了一整天,一直找不到发泄,直到晚上米永回家,她才气呼呼地将这一整天“煮水也粘锅”的事一一说给给丈夫听。
米永刚开始还不以为然,一边听一边呵呵笑着,可妻子一本正经,最后说到中山公园门口讨红包的事时:“我并没想讹他,我只是想教训教训他,要他学会做人,你帮他那么多忙,他从不知感恩……”
“好了,”米永说,“你今天也真是背运,我问你,昨天晚上卢小琴来过我们家?”
“来过,怎么啦?”
“这就对了……”
“什么这就对了?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米永沉默不语,缄口言。龚莉华死缠烂打,一定要他将提了个头的话说清楚。米永这才不得不说:“昨天医院死了个老人,卢小琴帮着将尸体运到太平间,赚了一百二,她身子粘上晦气……”米永顿了片刻,又问道,“她来干啥?”
“也没干啥,荆荆放学回来,把书包搁在楼梯口,便去了同学家。荆荆本想从同学家返回再顺便拿走书包上楼的,可卢小琴说,人来人往的,怕书包被小孩给拿走,就送上来。我见她这样热情,就将她迎进屋,泡了茶给她喝。”
“好了,甭说了,”米永琢磨了许久,说,“不管她是有意无意,她身上的晦气已经留在咱们家了,所以你一整天都会不顺,处处碰壁,赶紧去找个算命先生,问问怎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