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当时要不是鸣柳偷偷塞了一些自己省下来的口粮给他，李安不一定能活着熬过那几天。
后来，宫里有太监来挑人，李安自愿跟着走了。当时，她拦着他，不想让他去，李安却一脸坚定地跟她说：
“亲生父母不宠爱我，我也不必记着帮李家传宗接代。宫里是不看出身的，又能吃饱穿暖，说不定还能混个官当当。到时候，我一定想办法找到你，让你跟我一起吃香喝辣。”
说到最后，李安笑着伸手帮鸣柳擦掉了她眼角的泪。其实那天，李安跟她说了很多，但她记住的只有这句和最后那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等我来找你。”
京城很小，也就方圆十几里；京城又很大，很多人失散后再也未见过。
那时的鸣柳，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会进宫。会与旧人再重逢，只是重逢的场面不那么好看。
那日，她走出凝华宫，去找那个叫李安的太监时，是带着破釜沉舟地决心的。
她心里其实是不大相信那个在宫里有权有势的叫李安的太监就是她曾经认识的李安。
当她拿着发钗抵着脖子，好不容易见到那个叫李安的太监时，她一瞬间泪如雨下，发钗自颤抖的手里滑落。
从房里急匆匆出来的李安，看到那个站在门外，脖子上抵着发钗，脊背挺直，由于过于紧张而显得面无表情的小宫女时，他笑了。
鸣柳觉得他一点没变。他依旧笑着伸手帮自己擦掉眼泪，轻声开口：“抱歉，让你先来找我了。”
他真的当了官，还是不小的官。
李安成了宫内的提督太监，督理着皇城内一切礼仪、刑名及宫女太监们的当差、听事各役等内廷事务。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鸣柳听到了阿眠的声音。她说：“那等以后有空了，我也做双鞋给他。”
“那可不行，哪能你做呢，阿眠姐姐以后是要做主子的。我做就行啦，抽空多做几双。”
六日的时间眨眼就过，后宫嫔妃们都攒着劲准备迎接中秋晚宴，难得的安静了几天。
阿眠这几日昼夜不停地练舞，每日堪堪睡两到三个时辰，这让鸣柳心疼不已。尤其是沐浴后，看到阿眠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和脚上起的水泡，更是一边给她擦药，一边掉金豆子。
还好，从李安那拿的药效果极好，第二天身上的痕迹基本上就都消了，脚上的水泡也好的差不多。
容嫔这次倒是一反常态，不仅单独给阿眠准备了精细的膳食，还赏赐了一些消肿化瘀的药和美容养颜的燕窝。许是被郑良媛其恨了。
因着明日就是中秋节，教坊的嬷嬷看阿眠舞练得不错，就让她早点回去好好歇息。现下，她泡在浴桶里，放松着自己的身体，轻声说：
“鸣柳，你后悔进宫嘛？若不跟着我，你肯定成了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可能再过个一两年，也可以出府嫁人了。”
“不后悔的。”鸣柳一边给阿眠的背上浇水，一边说：“阿眠姐姐，我不是个聪明的，可能熬不到出府嫁人哩。跟你一起进宫挺好的，这里吃的用的比候府好多了。”
“鸣柳”阿眠的声音很轻很轻。
“其实当时跟你一起进宫我也有私心的。我想找到他。但是，阿眠姐姐，如果没有你，我可能不能活着见到他。”鸣柳的声音低沉，她顿了一下，问阿眠：
“阿眠姐姐，你后悔吗？”
“我不能后悔。我只能向前走。”
鸣柳心疼不已，她伸手轻轻碰了一下阿眠背上的一块青色，轻轻地问：
“阿眠姐姐，真不痛吗？你之前在候府可从没被人打骂过。要是陆伯母看到了，一定很心疼。”
阿眠本想说不痛，但想到娘亲，她有些许沉默。再开口，声音略微哽咽：
“疼的，但我不敢说疼，我怕自己坚持不下去。鸣柳，我不能再回候府了，也不能再回自己的家了。但那些欺辱我的人，仍享着荣华富贵活的好好的哩。所以我得咬着牙，忍着疼，在这宫里好好地活！”
鸣柳擦掉溢出眼眶的泪珠，“阿眠姐姐，我们一定能在宫里活得好好的。若是…，若是明日不成，还有李安，他会帮我们的。”
“嗯。”阿眠背对着鸣柳，满脸泪水但却眼神温柔。
今日练舞结束后，她私下去找了李安。求他：若是她此次不能获得恩宠，就想办法将鸣柳带出凝华宫。若是明日成了，以后他若有事皆可来找她。
至于自己，明日若不成，就说明皇帝忘了她，那她这张脸再美也没有用了。容嫔指不定要怎么发落她呢。
凝华宫的正殿里，容嫔端坐在梳妆台前，惜春已经帮她拆完珠钗，正帮她梳头。
“娘娘，就寝吧？”
“再坐一会。今夜是哪宫掌灯？”
“今晚皇上去了皇后哪。”
“皇后，呵。还是正妻好啊，碍着规矩，一月里，皇上总是会去几次坤宁宫。哪像我这凝华宫，皇上有一月多未来了。”容嫔语气里透着凄苦。
“娘娘，你别多想。皇上心里有您的。”
“惜春，别安慰我了。”
容嫔对镜端详，“你说，皇上是不是怪我。我记得刚有孕时，他很高兴，隔三差五地来陪我吃饭，就像现在对宓妃一样。可自小产后，他再未来了。上个月来的那一次，还是因为一个奴婢。”
惜春看着有些自怨自艾的娘娘，满满地心疼。想当初，还未入皇子府时，忠勇侯府的嫡长女也是名扬京都的大家闺秀，多少才子佳俊求取。
“娘娘，孩子还会有的。念夏说阿眠舞学的不错，奴婢今日去看了，跳的的确美！”顿了一下，她继续说：
“娘娘，只要有了恩宠，就还会再有孩子的。”
想到孩子，容嫔的眼神重新坚定了起来，“你说的对，只要有了恩宠，孩子还会有的。明日一定要盯好了，绝对不能出什么岔子。她最好是跳的足够美，足够好看，足够勾/人。”
话落，容嫔伸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腹部，思忖了一会，问道：“李贵人，哦，不，李常在，现在怎么样了。”
“娘娘，按您的吩咐，暗中克扣了她的用度。我前日去看了，她身边本就无忠仆，又无复宠的希望，被那些太监宫女们磋磨地已是有些不清醒了。”
听闻此话，容嫔好似还不解恨，冷声说：“还是便宜她了，若不是那日确是意外，本宫非得要了她的命！”
翌日，宫里一片忙碌。太监宫女们来来往往，筹备着晚宴。嫔妃们都在悉心打扮，翘首以盼。对于一些不得宠的妃嫔而言，今晚可能是她们一年中为数不多，可以见到圣颜的机会。
中秋晚宴是家宴，在乾清宫举行，无朝臣参与。天色将黑时，不少妃嫔都陆陆续续地到了。来的早的一般都是位份低亦或不甚得宠的。
到天色完全黑透时，容嫔、丽妃、德妃三人才陆续前来赴宴。德妃还带了大皇子一同前来。
当今圣上子嗣稀薄，目前仅有一子，出自德妃，起名褚熠煦。
丽妃之前在府邸有过一个儿子，可还未满月就夭折了。皇后在还是皇子妃时，也怀过一胎，但小产了，且自那之后，再未有孕过。
后宫其她嫔妃，多数是上次采选入宫的，目前尚未传出谁有身孕。不过，皇上去后宫的次数也不太多。
“呦，今日阿煦也来了啊。”丽妃坐在德妃对面偏下的一个位置，朝着大皇子招了招手。
那孩子抬头看了看德妃，等德妃点头后，才迈步去了丽妃面前。
“请丽母妃安。”大皇子对着丽妃微微躬身行了一礼。他如今三岁，长的白白嫩嫩，很是童趣可爱。
丽妃摸了摸大皇子的头，温柔地说：“哟，阿煦长大了，也长高了，都会行礼了。”
“嗯。丽母妃，我三岁了。”大皇子绷着小脸一本正经地说。
丽妃脸上有了微微的笑意，“嗯，我们阿煦三岁了。好了，丽母妃看过阿煦了，回你母妃那边去吧。”
看着微微有些摇晃地走到对面的阿煦的背影，丽妃眼里有些哀伤，若她的孩子未去，现下也该这般大了吧。
容嫔正坐在丽妃对面的位置，看着大皇子那知礼又有童趣的样子，心里也在泛酸。若是未小产，自己是不是也会有一个这般可爱又懂礼的孩子呢？
德妃对面的位置一直空着，那是留给宓妃的。可直到宫外通传皇上到了，都未见其来。
宫内所有人都站起身行礼。
宫门处，皇上携着皇后，一起走进殿里。
“免礼，起吧。今日家宴，不必多礼。”
帝后走到主位落座。褚云瀚向下扫了一眼，端起酒杯，说了两句祝语，晚宴便正式开始了。
喝下一杯果酒，容嫔微微侧头，问立在身后的惜春：“都准备好了吗？”
“娘娘放心，都安排妥当了。”
丝乐声响起，一群着天青色舞裙的舞姬从大殿左右两侧翩翩而来。她们上身穿的是紧身交领窄袖短衣，下身是宽大似灯笼的长裤，臂弯里挂着同色的长长的纱带。
舞姬们迈着碎步走到殿中，挥舞纱带。只见，她们围成一个水滴形，同时向里弯腰，薄薄的舞裙显出她们姣好的身材，赏心悦目。
等纱带向上掀开，一个着桃红色舞裙，大红色纱带的舞姬从中脱颖而出，后仰弯腰笑着看向主位上的褚云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