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好奇
萧陌逐听见关灯的声音，然后床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门被轻轻带上。
她才从被子里探出头，透了口气，胸腔的窒闷压抑略微轻松了些。
萧陌逐呆呆看着门缝，外面留着灯，有微光穿进来，偶尔能看见人影晃动而过。
视线移向墙顶，楼下偶尔有车驶过路灯，穿过窗帘，光影无声掠动。
耳边又响起刚刚的声音。那个男人，他说，她的命运就是他的命运。
他说，她在他眼里永远是最好的。
那是连父母都没给予过她的肯定与支持。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种话，有那么一瞬间，萧陌逐真的相信这样好的人会永远陪在她身边，陪她撑过所有难关。
哪怕他什么都不做，有人陪伴的这种感觉，就已经给她带来莫大的安全与感动了。
可是，可是……他也只比她大几岁而已，他怎么敢说永远呢。不到死的那一刻，谁也保证不了。
更何况，他真的不怕被她拖入深渊吗，脾气再好的人也会有厌倦的一天啊。
萧陌逐忍不住又开始细细流泪，温热的眼泪划过眼角，在床单上晕开一片。
她就这么枕着眼泪睡着了，可想而知，第二天萧陌逐醒来的时候，眼睛肿得睁不开。她一直缩在卫生间用毛巾冷敷，不肯见人。
“萧陌逐，你没事吧，出来吃饭了。”纪未然在外面敲门。
手机响了下，纪未然拿出来一看，好家伙，就隔着一扇门，大小姐金口难开，还给他发微信：[等会]
“对方正在输入中”闪烁了好几下，仿佛在纠结着什么。
纪未然耐心地等待着。
[你放心，我不会再……]萧陌逐删了又打，不知道该如何措辞。
她喜欢发消息而不是直接说话，就是因为可以有足够的时间组织语言。
不会再什么呢？
不会自杀，不会轻生，不会寻死？感觉都怪怪的。
萧陌逐仍是不愿用那些可怕无力的字眼形容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
她不是自杀，她只是离开一个她不喜欢、也没人喜欢她的地方。
萧陌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叹了口气。
她忽然想起那个可怜的男人反复乞求着她的事。
[不会再伤害自己]
鼓起勇气把这句话发出去，纪未然没有回复。
萧陌逐想，他估计还是无法放心吧。也对，她总是反复无常，哪里能让人相信呢。
眼睛消肿了一点，但气色还是不太好。萧陌逐看着洗手台上的化妆品，忽然来了点兴致，定定坐在小板凳上涂脂抹粉。
她本来就不太会化妆，很生疏，最后画得并不好，但懒得卸了。
萧陌逐打开美颜新机照了一会，终于拍出一张满意的自拍。
背景里，后面的磨砂玻璃窗上凝着一片白雾，让她忽然想到一句诗。
萧陌逐也曾是个文艺少女，语文很好，会背很多古诗词。但她现在记性太差，只能模模糊糊地记起几个字，怎么都想不起来全句，还得百度。
萧陌逐磨磨蹭蹭，终于从卫生间出来，纪未然一直坐在桌边等。
萧陌逐低着头走过去，不时瞥他两眼，看得纪未然有点紧张。
“怎么了，总是看我干嘛？”他奇怪地问。
……拜托，他难道没看出她的变化吗？
萧陌逐悻悻，不停用筷子扒饭。
“吃慢点，这样对胃不好。”纪未然不禁有些怀念喂她吃饭的时光。
过了会，纪未然忽然发现她碗沿上有个浅红色的印子。
他按下萧陌逐的碗，仔细看着她的嘴，神色紧张地问：“萧陌逐，你嘴巴流血了吗。”
他还用手指抹了抹，一抹嘴巴竟然掉色了，手上也沾了淡淡的粉色。
纪未然才反应过来她涂了口红。
“……你才流血了！”萧陌逐忍无可忍，啪的一声打开他的手。
纪未然颇为尴尬，他真没想到她会突然化妆。萧陌逐的妆总是很淡，她不敢涂太多，也不会画眉画眼线，天生浓眉，基本只涂了个粉底，真不容易看出来。
萧陌逐管自己这套叫心机素颜妆。
反正绝对不是无效化妆。
过了一会，纪未然似补救地说道：“谁让你不化妆和化妆一样好看。”
萧陌逐面无表情继续吃饭，腮红变得恰到好处。
“你今天要出去吗？”纪未然讨好地问道。
“不出去就不能化妆吗？”萧陌逐仍然没看他，“不是该去疗养院了吗。”
虽然每句都在顶他，但是，她现在接他话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好像又慢慢地，变回原来那个萧陌逐了。
美食慰藉之后，她情绪好转许多，出发去疗养院。
萧陌逐摸着肚子靠在后座，午后暖阳从窗帘后洒出来，浸染着车内的馨香，让人有点想睡觉。
萧陌逐像一只打盹的猫，闭眼休息了会，又无所事事地看着窗外。
她并不是在看外面的景色，而是……
光洁的玻璃倒影中，纪未然坐在她旁边，眉目低垂，对着笔记本电脑办公。他沐浴在阳光里，神色专注而柔和，像神话里的光明神。
他的身边，好像永远都不会有黑暗与孤寂。
总能勾起她的向往，可是她的心却那么沉重。
车帘半掩，滤去刺眼的阳光，只剩一层柔光笼罩着纪未然的轮廓，让人心痒痒得想打搅他一下。
“你不去上班啊。”萧陌逐出声打破宁静。
纪未然看向她，那双狐狸眼弯溜溜地睁大，完全想象不出她昨晚的脆弱不堪。
“不去，怎么？你要管我考勤？”
说起来，她还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
“你是做什么的啊？可以这么随性吗。”萧陌逐问。
纪未然忽然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好奇有关于他的事。
今天真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隔着挡板，前面开车的助理小林忍不住竖起耳朵。这段时间小林也经常公司医院来回跑，也去过山庄，知道纪总在追一个特别的姑娘。
但是他很诧异这姑娘竟然还不知道自己和谁在一起。
待会她知道了肯定会惊艳一把。
可是，没想到，自家总裁来了句：“算是企业管理吧。”
神他妈企业管理，小林擦了擦汗。
纪总难道是想玩那种隐藏身份追寻真爱的套路吗？
“而且并不随性。”纪未然严肃地纠正，“就算远程办公我也很认真的。”
萧陌逐撇了撇嘴。
企业管理？就是高管吗？
“那是什么公司啊？”
萧陌逐想，能去得起一年十万会费的温泉山庄，一定是大公司的高薪人才吧。
“纪氏集团。”纪未然直接告诉她。
来了来了，这么说她应该懂了，小林又开始期待。
纪氏产业遍及各个领域，文娱、地产、互联网、医疗、教育……无所不在无人不知，在国外也有很大影响力。
可以说，一个人的日常生活几乎不可能完全避开纪氏相关的产业和服务。
萧陌逐想了想，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她也没深想，慢半拍地感叹道：“那真是个大公司。”
小林：……
就这？是不是有点过于平淡了？？
纪未然忽然笑起来，看着她，似乎欲言又止。
干嘛这么看着她？萧陌逐很奇怪。
其实纪未然是想问，她到现在应该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吧？
倒也有人在萧陌逐面前称过他纪先生，但以她的记性和思维能力，估计也没联想到一起。
算了，她不问他就不说，看谁先憋死谁。
“萧陌逐，该我问你了吧，你以后想做什么？”
她想做什么？
萧陌逐毫不犹豫地在心里回答，她想写小说，写自己想写的故事，并且让很多人喜欢。
但是，这太困难了。她现在连说话都组织不好语言，文笔倒退到小学，脑子空空什么情节都没有。
除此之外，她就更什么都不会了。
萧陌逐摇头，满不在乎地说：“我不知道，我没有想做的。”
她这样的人能做什么呢。
“大学想学什么专业呢？”纪未然又问。
萧陌逐还是摇头，“能考上哪个是哪个，有学上就不错了。”
她都休学一年了，能考上大学就烧香拜佛吧，还未必能活到那时候呢。
“那怎么行，人生要规划的。”纪未然平和地劝导。
萧陌逐扯了扯嘴角，“我的人生就算了吧，能活着就行了。”
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样呢。
萧陌逐以为，纪未然会继续教育她，给她灌输正能量，但是他没再说话。
他对她这样的回答，一定很失望吧。
他们差距太大了，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怎么会理解她呢，连她自己都不能理解自己。
今天就不该和他说这么多，越说越错，交浅言深。
你还真把他当成什么亲近的人了？心底里，萧陌逐自己的声音嘲讽着。
刚刚还熨帖温暖的阳光打在脸上，灼烫得眼睛发酸，她实在不想在这样难得晴好的日子里难过。
“萧陌逐。”纪未然打断她逐渐低迷的思绪。
她垂着头没睬他。
“现在不管和你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吧。”纪未然淡然地道，“没关系，我会用实际行动证明，你的未来不会那么无望。”
萧陌逐反应了一会，抬头看他：“我的未来为什么要你用实际行动证明？”
“我会陪你一起啊。”
……
这种话，他再多说几次，她恐怕真的就要当真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谎言说一千遍就会成真。
真要是这样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