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破冰
第二天萧陌逐睡到了九点，她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踏实了。
等她醒了，纪未然把她从床上抱到轮椅上，“准备出发去温泉山庄。”
萧陌逐眯着一丝眼缝，厌烦地瞅着他。
纪未然当作没看见，推着她就要出门。
“……我没刷牙。”萧陌逐忍不了地说。
还穿着皱巴巴的病号服，头发也乱成一坨。
行吧。
纪未然让管芸带她去卫生间换衣服。
整理好以后，管芸给萧陌逐刷牙，她很照顾小姑娘的心思，体贴地给萧陌逐化了妆，纪未然则在后面给她梳头编发。
萧陌逐顿时觉得自己像极了古代的大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怪不得有人喜欢装病，她现在终于能理解了。
因为真的会有人照顾，而这种感觉真的很美妙，能让人上瘾。
萧陌逐盯着着镜子里纪未然穿梭在她发间的手，这男人的手怎么比她还灵活？她都不会编头发。
纪未然发现她一直盯着自己，隐约能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
“我有个妹妹。”
妹妹？亲的吗？多大的妹妹啊。
“亲妹妹，八岁，我有时候会给她编发。”纪未然说。
……他是不是会读心啊，怎么都不用她开口，他就抢答了呢？
萧陌逐撇了撇嘴，低头不看他了。
管芸带着换洗衣服和日常用品，和他们一起去温泉山庄——必须有人随时看着萧陌逐。
临走前，萧陌逐盯着冰箱不动，纪未然意会，把昨晚剩的蛋糕拿出来。
口是心非的小鬼，这么惦记他做的蛋糕。
车行一小时，他们先去一家很有名的早点铺吃早饭，就是之前萧陌逐点名要的。
是家小店，熙熙攘攘很有市井味。黑色轿车停在路边，纪未然亲自去排队。排了半天，途中还有两个女生找他要微信。
这种事纪未然从小到大都习惯了，礼貌拒绝后继续排队。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背后有点凉，像被人盯着一样，纪未然忍不住四周环顾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样。
他抱着一堆热腾腾的餐盒和塑料袋回来，不知道萧陌逐喜欢吃什么，所以各样都买了一些。
他也给管芸带了一份，管芸接过道谢，然后便很识趣地去外面座位上吃了，让他们俩在车内独处。
宽敞的后座里，纪未然把东西放在桌板上，打开包装，不时瞥一眼萧陌逐。
她低头靠着窗，盯着包装袋，表情仍是清清冷冷不为所动，但纪未然莫名感觉出一丝望眼欲穿。
他忍不住抿笑，故意放慢速度，装作解不开。
萧陌逐目光转到他脸上，很不悦，仿佛在说他怎么那么笨。
但因为缺乏活力，这嗔怪竟然显得有些温软。
纪未然终究舍不得再逗她，很快打开所有包装，各种食物摆满了小桌板，香气充满整个车厢。这种接地气的路边摊的味道，和贵雅的豪车很不相宜。
“想吃哪个？先喝点粥会舒服点。”纪未然舀了勺粥，喂到她嘴边，一手垫着纸巾在下面接着。
萧陌逐看他一眼，可能不太情愿，但懒得抗拒，温驯地张唇抿了一口。
香甜软糯的八宝粥，莲子熬得软烂，点缀着碧绿的葡萄干。
纪未然喂了两口，萧陌逐就不吃了，目光直勾勾地落在生煎上。
好吧。他怕她不好咬，直接用筷子戳开，汤汁用勺子接住喂给她。
萧陌逐皱眉，这次真的忍不了，她眼里冒出一点小火苗。
这样吃生煎有什么意思！
“不吃啊。”纪未然自己吃了，一边吃一边含糊地说：“整个的你咬得动吗？”
她没说不吃啊，他这拿走的速度也太快了，故意不想给她吃吧！萧陌逐怒视他。
情绪虽不强烈，她眼中却有了几分神采。纪未然轻笑，又夹起一个生煎喂给她。
“啊——”
萧陌逐努力把嘴张大，这家生煎个头不大，但对她来说还是有点吃力。
萧陌逐有点心急，想把生煎全包在嘴里再说，纪未然见状挪开了点。
“慢慢来，里面很烫，先咬一口。”
萧陌逐不满地瞥他。
你在教我做事？
可筷子在纪未然手上，只能听他的。
萧陌逐咬住生煎薄脆的面皮，用力咬下去。
“噗呲——”晶莹的汁水猛地溅出来，在真皮座椅和车窗上映出一道彩虹油渍，甚至还溅到了他的衬衫。
“萧陌逐！”纪未然额上青筋跳了跳，合理怀疑她是故意的，就算他没洁癖也不能忍！
然而，他喊到一半就失声了。
萧陌逐叼着生煎包，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窗外是冷白的冬日，被窗上的濛濛水雾加了一层模糊的滤镜。
她穿着素白的针织裙，因为这些天身体不好，头发没有以前那么柔顺，有些枯黄炸毛，化了妆也遮不住形容枯槁。
但仍然是纪未然眼中，最可爱的小姑娘。
小姑娘忽然笑了一下，笑得不深，不过狐狸眼弯起来，眼中多了丝活力。
她笑得这样好看，像天亮起的一瞬间。
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天黑，也许就是下一秒，永远不再亮起。
纪未然的心都要化开了，眼睛却有点热。
他想起外公说的，萧陌逐身上有一种破碎的绝望感，连笑都好像含着眼泪。
上天啊，求求你让萧陌逐就这样永远待在光明里吧。请你让她多笑一笑，多开心一点好不好？
纪未然顾不上清理其他地方，只是拿纸巾轻轻擦拭她的嘴角。动作小心翼翼，像最虔诚的信徒在清理供奉的水晶神像。
萧陌逐笑了那么一下，搅动他的心，就又垂下眼安静吃东西了。
“你笑起来多漂亮，应该多笑笑。”纪未然忍不住说。
萧陌逐翻他一眼，终于开口：“我不笑，就不漂亮？”
纪未然承认自己说错了，“漂亮，你怎么样都好看。”
萧陌逐很讨厌这种话，觉得他在自欺欺人。她脸垮下来，没再说话。
她小口啜着鲜美的汤汁和肉馅，一个能吃好半天，这样吃了两个她就不耐烦了。
纪未然在小笼包的褶子上戳了个小洞，把里面的汤汁吹凉一些，然后整个丢进她嘴里，这样比较好吃。
萧陌逐不耐烦，囫囵吞枣就想咽下，纪未然劝道：“慢点吃不着急，又没人跟你抢。多嚼一会，不然不好消化，你又要便秘了。”
萧陌逐差点喷出来，脸色迅速胀红。她整个人又不动了，嘴里也不嚼了，就这么瞪着他。
纪未然差点以为她木僵复发，吓了一跳，然后才反应过来她是炸毛了。
“好啦，快吃吧。”他舀了勺豆浆，“来，喝一口。”
萧陌逐仍然阴沉沉地盯着他，纪未然好言好语地哄了半天，最后还是一句“凉了就不好喝了”，大小姐才暂且抛下个人恩怨，不跟他计较。
清甜的豆浆，很醇，表面还有层皮，带点沙沙的口感，里面有血糯米和粉糯的小元宵。
萧陌逐忽然有点想哭，她从前最爱喝豆浆了。不仅是因为味道，她总觉得豆浆带着点人间的烟火气。
有时候活着还是挺好的，有这么多好吃的。
纪未然发现她似乎很喜欢这个豆浆，他就这么一勺勺地喂她，直到最后全部喝完，他手都喂酸了。
服侍完大小姐，纪未然才开始自己吃。他也确实饿了，风卷残云地把她剩下的一大堆东西吃完了，一点也不嫌弃。
萧陌逐吃饱喝足，心情很好，就靠着车窗坐在那看着纪未然吃。
他真能吃啊，谁准他吃完的，问也不问她，她还想留着下顿接着吃呢，猪头。
有时候，萧陌逐是个很容易就能快乐的普通小姑娘。
可是没人知道，她是不是真如表面这般感到快乐，也不知这种快乐，多久会消散。
纪未然本想趁萧陌逐心情好，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她，但话都嘴边又顾虑地咽下了。
先好好玩几天吧，不然万一大小姐又发作，这次温泉之行又不成了。
到了温泉山庄，纪未然把后备箱的折叠轮椅拿出来，然后半个身子探进后座把萧陌逐抱出来。
管家是位三十多岁的女士，很亲切，微笑候在门口，上前喊了声“纪先生、萧小姐”，然后熟稔地向萧陌逐介绍山庄布局。
这山庄很人性化，无障碍设计很全面，推着轮椅一点不碍事。
整个山庄是偏中式古典的风格，也有一些其他风格的主题套房。
总共有十几种大大小小的汤池，还有一块景观湖，春秋的时候能在船上一边赏景一边泡汤。
他们的套房便在湖边，嵌在山壁岩石上的两层平台，非常宽敞，能将整个湖光山色一览无余。
萧陌逐的房间里只有沙发和床，柜子桌子都没有，衣帽间都是锁上的，必须管芸陪同她才能进。
露台正对着湖，除了一个玻璃自动门外没有任何遮挡，甚至可以跳下去，萧陌逐很喜欢这样的设计。
不过自动门的按钮被纪未然叫人拆除了，遥控器不知道藏到哪了，从来没开过。
那么大一个湖，不跳真的很可惜，萧陌逐遗憾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