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伺候大小姐刷牙
好不容易吃完,纪未然正要把碗端走,萧陌逐忽然捏住他的袖口。
纪未然疑惑地看着她,只见萧陌逐幽幽看着碗里剩下的汤。
纪未然意会,喂她喝了几口,汤底是中午她没喝的筒骨汤。看出来她是真饿了,汤都喝完了。
“吃饱了?”纪未然给她擦擦嘴。
萧陌逐眨眼。
等他洗完碗回来,萧陌逐还是躺在床上睁着眼。
“睡不着吗?”纪未然问,怕她积食,他下的面也不多。
萧陌逐没说话。
要怎么说呢,她睡前一定要刷牙,每天吃完晚饭管芸都会给她刷牙,刷完就不会再吃东西。
今天从纪未然回来到现在她不肯吃东西,有一部分原因也是这个,总不能让他帮她刷牙。
这么晚吃了这么多还不刷牙,到明天早上一定要蛀牙了呜呜呜。
眼见她露出愁苦的神色,纪未然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怎么了?”
总不能吃碗面还把她吃感伤了。
萧陌逐揪着被角,几乎要哭出来。纠结了半天,总觉得嘴里的味道在发酵,实在忍不了。
“漱口。”她说。
纪未然愣了一下,有点不明所以。他起身去卫生间,用她的牙杯接水。
想了想,他豁然开朗,干脆挤了牙膏,端着盆来到床前。
看到纪未然带着牙刷走过来时,毫不夸张地说,萧陌逐觉得他身上都带着光。
可是,真的要这样吗?这也太不好意思了吧。
“漱口。”就够了,萧陌逐说。
“不行。”纪未然以为她怕麻烦,“口腔卫生很重要,牙疼很难受的。”
萧陌逐:……
“我,自己来。”
她颤颤巍巍地去拿他手中的牙刷,可是手抖根本使不上力。
啊,她真的要赶紧复健啊!!萧陌逐在心里尖叫,这绝对是她这段时间以来最活跃的心理活动了。
“还是我来吧。”纪未然看着都替她着急,“放轻松。”
没办法,萧陌逐闭上眼,生无可恋地张开嘴,想象自己在口腔医院,医生在给她洗牙。
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他。
纪未然简直要被她这副面目狰狞、如同受刑的表情逗笑,有这么恐怖吗?
平时管芸也会给她刷牙,她应该很习惯了呀。
……难道是因为他吗?
纪未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橘色灯光映照下,少女苍白的两颊泛起一丝红晕。
纪未然心头一烫,本来很正常的事,她忸怩得让他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纪未然集中注意,仔细给她刷牙。萧陌逐的牙齿细密秀气,像一粒粒莹润的糯米,上下牙床最里面能看到尖尖的小角。
“四颗智齿都长出来了?”纪未然问。
萧陌逐嗯了一声,突然觉得,他这么问还真有点像牙医。这么一想,她有点莫名的紧张,脸上红晕又多出一朵。
“会疼吗?”他又问。
她摇头。
这两分钟异常的漫长,只有电动牙刷嗞嗞嗞的声音。一直到漱完口,萧陌逐的眼睛也没睁开,好像刷个牙还把她刷晕过去了似的。
纪未然忍不住笑了笑,安静关上灯。
-
徐兼说,萧陌逐愿意开口说话,而且明显比以前多了很多情绪,这代表着她心防有重大突破。她恢复得算快,但也不能放松警惕。
果然,萧陌逐开始肉眼可见地恢复起来,每天坚持心理疏导、吃药、康复训练,还有一些行为认知治疗的课程。
每周末有病友交流会,相当于一种社交训练。萧陌逐话说得还不是很利索,但至少能参与其中了。
纪未然经常陪在旁边,一方面是他想更深入了解他们这类人。另一方面是——萧陌逐经常会说一些丧气的负能量的话,把气氛搞僵,甚至还说哭过其他患者,纪未然就一边道歉一边捂着她的嘴把她推走。
纪未然不在的时候,萧陌逐可以自己吃饭,只是很费劲。但只要他在,她就不自己动手。
可能还是想折腾他吧,纪未然不在乎,反正他也喜欢投喂她。
就当养了只小猫吧。
萧陌逐的恢复过程中,又来了一件事让她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那就是——大姨妈。
萧陌逐每次来例假的时间都不准,可能因为之前木僵治疗的影响,这次足足推迟了半个月,而且前所未有的痛经。
萧陌逐疼了好几天,才终于见点血,腹部像被钉在床上一样,根本动不了。
纪未然早上照常想带她出去走走,萧陌逐待在床上不动,问她哪里不舒服她也不说话,就闭着眼好像喊不醒,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吓得他以为她又木僵发作了。
“纪先生,小姐这几天不太方便走动。”管芸委婉地告诉他,她是昨晚帮萧陌逐洗澡的时候发现的。
纪未然愣了愣,根本没往那方面想,“什么意思?为什么?”
管芸指了指桌上的痛经贴和止痛药,她看萧陌逐痛经还挺严重的,早上就去买了。
纪未然才反应过来,找来一个老中医给萧陌逐看了看,然后开药,她吃过药后稍微好一点。
第一天还断断续续没多少,第二天就像血崩了一样都来不及换姨妈巾和裤子,床单上全是。萧陌逐都被吓到了,她本来就贫血,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以这种死法离开人世了。
中医给她针灸调理,让她除了保持良好心情和作息饮食以外,尤其不能碰生冷的东西,她本就体寒。
纪未然都一一记下来。
整整两天,萧陌逐眼睛没睁开过,也没说过一个字,甚至姿势都没怎么变过,就平躺着不停流泪,饭都吃不下去。偶尔疼得受不了才哭出声,止痛药也不是完全管用。
真像渡劫一样,比之前木僵的时候还难熬。
等这几天过去以后,纪未然依旧每天注意给萧陌逐保暖,让家里厨师按中医给的方子给她做药膳调理。
很快到了元宵节,萧陌逐住院也快半个月了,纪未然向徐兼申请带她出去过个节,徐兼也同意了。
早上,纪未然推着萧陌逐去食堂随便吃点早饭,这也是她第一次去食堂。
路上挂着各种灯笼,不少病人回家过节了,也有家属来医院陪着过节。食堂里依然有很多人,有几桌人在搓元宵,吵吵嚷嚷还挺有节日气氛。
私立医院的食堂挺丰富,纪未然拿了碗元宵,问她吃什么。萧陌逐要了豆浆煎饺还有小笼包。其实她饭量不大,根本吃不了这么多,就是贪心。
“不吃元宵吗?”纪未然问。
她摇头。
萧陌逐爱吃面食,也喜欢软软糯糯的东西,但是不喜欢元宵的口感。
找座位的时候,纪未然发现她一直盯着搓元宵的地方,于是就在那附近坐下,还拿了颗元宵放萧陌逐手里让她玩。
面粉撒在手上的感觉很奇妙,要知道在此之前,萧陌逐最严重的时候,同时伴有人格解体症状,一切触感都很迟钝不真实。
萧陌逐无意识地驱动手指揉着软软的面团,像个重获新生的孩子,对这世界的一切都很好奇,用力去感受。
这让她真切地确定自己还活着。
刚要开动,旁边几桌人齐齐用筷子和勺敲起碗,齐声唱道:“好饿好饿好饿,我真的好饿。”
纪未然之前在食堂吃过,见怪不怪,萧陌逐则呆了呆。
本来轻松搞笑的一首歌被他们唱得肃穆而郑重,但是,萧陌逐莫名觉得,这样真好。
在氤氲的雾气与芝麻香味中,她转头看着纪未然。
纪未然以为她是想要他碗里的元宵,于是用她的勺子舀出一只问她:“要吃吗,我还没动过。”
萧陌逐看了看那白白胖胖透着点黑的元宵,张唇。
纪未然喂给她,一边无奈地道:“刚刚问你说不要,非要吃我的。”
萧陌逐确实觉得别人碗里的更香,她略带挑衅地看他一眼,轻轻咬开元宵,吸出里面甜甜的黑洋酥,然后把白面吐了。
纪未然皱了皱眉,说她浪费,又问她:“你喜欢吃什么馅的?”
萧陌逐想了想,说:“酒酿。”
她喜欢那种实心的小圆子,放在赤豆糊里也很好。
正吃着,陈阿婆一边端着碗,一边扶着陈大姐走过来。
看到萧陌逐的时候,陈阿婆还对她笑了笑,也很喜欢这个文静的小姑娘。
可是走到近前的时候,陈大姐忽然瞪大眼睛,挣开陈阿婆的手冲过来,那神色和气势很吓人,陈阿婆差点被她推倒在地。
“囡囡,不能吃!不能吃!”
陈大姐凄厉叫着,把桌上的食物全部扫到地上。
纪未然反应快,一把护住萧陌逐,汤水食物全泼到他背上和腿上。还好这些东西不烫,冬□□服又厚,没什么感觉。
陈大姐掀了他们的碗后又跑到一边,把搓元宵的桌子也掀了。
纪未然急忙推着萧陌逐的轮椅远离,然后上前帮忙控制住发狂的陈大姐。
一切发生得太快,萧陌逐都没反应过来。
护士很快过来,陈阿婆在一边焦急地抹泪,又和他们道歉,说外孙女是吃东西噎死的,所以刚刚看到萧陌逐吃饭可能就刺激了。
所有在场的人都没有生气,也许是司空见惯,也许是足够包容理解,他们只是一起帮着护士把陈大姐送回去。
他们的眼里有一种哀怜与悲悯,这么静静看着痛苦的人发疯,反而比责怪更让人觉得无力。
纪未然一身狼藉,转身回到萧陌逐身边,发现她哭了。
“怎么了?吓到了吗?”纪未然顾不上清理自己,蹲在她面前给她擦眼泪。
“没事,不怕。”他想抱抱萧陌逐,但他身上都是汤水。
萧陌逐是有点兔死狐悲。
她希望如果有一天,她也在大庭广众下失控的时候,也能被这么理解……就算外人的理解与否,对缓解自身的痛苦可能没什么作用。
萧陌逐掉了几滴泪也就好了,泪眼朦胧地看到纪未然一塌糊涂的衣服,又忍不住破涕为笑。
纪未然也低头看看自己,然后无奈地看她:“我为你挡的,你还笑我?”
萧陌逐就是笑,狐狸眼弯弯的,看起来坏极了。
纪未然静静看着她,眼睛有点酸。
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到她笑啊。
早饭都没吃完,纪未然问她:“吃饱了吗,我带你出去吃?”
萧陌逐想了想,遗憾地看向地上,她一个都没来得及吃就被打翻的小笼包。
纪未然读懂了她的目光,“想吃小笼包?”
“那天的。”萧陌逐忽然说。
她在他面前总是惜字如金,好像喜欢让他从她的只字片语中猜出她的意思,像某种好玩的游戏。
纪未然脑中电光石火一闪,想起她开口说话那天,他特地带回来却没被她品尝的小笼包。
“你是说那天你不吃饭,我带回来的小笼包?”他问。
萧陌逐看着他,似乎有点惊奇他这都能听懂。
纪未然霍然起身,又蹲在她面前,“那家店有点远,来回要五六个小时,我带你过去吃好不好?你也好久没出去过了。那还有个度假山庄,我们可以在那玩几天。”
萧陌逐眨了眨眼,没想到他竟然会提出这个建议。
她住院这么久了,从来没出去过,都快忘记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了。
其实就算是以前正常的时候,萧陌逐也是深居简出宅在家里,从不旅游度假,伦敦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她连从小长大的临安都不熟呢。
可以吗?萧陌逐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纪未然看出她的担心,“没关系,我和徐医生说过了,本来就在商量这几天让你出院。”
主要是纪未然觉得这里的病人参差不齐,不想让萧陌逐受影响,今天陈大姐的事更是坚定了他的想法,她不能一直住在这。
纪未然带萧陌逐回病房换衣服,却没发现她的神色忽然暗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