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说话
孙翠萍打包住进医院附近的公寓，她一看到那豪华大气的房子，心态立即就不一样了，什么顾虑都抛到脑后，大不了就当度假呗。
萧陌逐看到她时，干枯的眼眸里终于泛起涟漪，不知道是惊讶还是什么情绪。
她像看到外星人一样，看着孙翠萍提着一篮子水果从门口走到床边，爱怜地抚着她的头发，甚至萧广也跟着一起出现了。
没有人知道，萧陌逐从小到大生病住院都是自己一个人，最多带个保姆。
以至于这种父母来探病的情景，令她无比陌生和迷茫。
但其实萧陌逐极端排斥看到他们俩同时出现，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低着头不看他们。
“陌陌，你生病了怎么也不告诉妈妈，我还是听你爸说才知道的。怎么还闹跳楼了，都是妈妈的错，妈妈以后再也不做那些事了，你也不要再做这种傻事了。”
孙翠萍绝口不提是纪未然找她来的，这是纪未然要求的。
其实今天见到萧陌逐，孙翠萍仍觉得没他说的那么严重。
这不还活得好好的吗，哪里就那么娇惯。都是日子太好太闲了，他们那吃不饱饭的年代，没听说谁得这种病的。
还什么什么边缘人格，医院净整这些花里胡哨的骗钱。
萧广现在对萧陌逐也是万分讨好，但低声下气半天，萧陌逐看都不看他一眼。
天天顶着张苦瓜脸，萧广看到就烦，也不知道她到底哪里能让纪氏继承人青眼有加了。萧广习惯性地想发怒却又不敢，只能灰溜溜走了。
他本来想依仗着萧陌逐能从纪氏那讨点甜头，听说孙翠萍每个月都能拿好几万，他怎么也能多拿几个项目吧？
但……不得不说，这个纪先生年轻归年轻，看起来温和宽厚，做事是真狠，直接勒令不再和萧家合作，上亿的项目全部叫停。虽然只限定于纪氏集团，也没说封杀，但谁敢和得罪了纪氏的人做生意。
这段时间萧广焦头烂额，越发暴躁，在家里天天跟梁斟母女吵架。
孙翠萍昨天特地在网上看了一堆情感文章，把那些心灵鸡汤照本宣科地念叨出来。
纪未然在门外静悄悄地看着，没有打扰。他发现，萧陌逐在听孙翠萍说话时，眼中虚无的寒冰似乎融化了一点。
纪未然看到了一个缺爱的孩子。
只是，他想起孙翠萍之前的漠不关心，眼泪便忍不住落下。
萧陌逐啊，怎么就这么倒霉，父母没一个靠谱的呢。
午饭是孙翠萍喂萧陌逐吃的，她陪了一下午，到晚上纪未然才来接班。
他装作不知情的模样，笑着说：“听说你妈妈来看你了？怎么样，有没有开心一点？”
萧陌逐依旧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纪未然忽然有点心虚，不敢和这清透的目光对视。
她会猜到这是他安排的吗？
……应该会吧，在她的意识里，父母是不可能这么关心她的。当然，这也是事实。
她会怪他多管闲事，自作主张吗？
纪未然仔细观察萧陌逐的神色，她一如既往地平静，眼里依旧没什么神采，但感觉好像比前几天好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孙翠萍起了作用。
妈妈到底还是妈妈。
孙翠萍并不会每天都来，因为徐兼说天天陪伴可能会适得其反，纪未然也是这么想的。毕竟孙翠萍不是真心在乎萧陌逐，萧陌逐又那么敏感，万一发生什么事，搞不好更严重了。
孙翠萍悠哉陪了女儿几天，越发如鱼得水。
某天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她挤眉弄眼地悄悄问萧陌逐：“那个纪先生是想追你吧？我看他挺关心你的，还让我来陪你，经济条件也好，给我安排的公寓比你爸家别墅还大呢。”
萧陌逐看向她，不言不语，眸子里透着冷清。
孙翠萍戛然而止，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漏嘴了。
她心虚地瞟着萧陌逐的脸色，怕她发作，好在萧陌逐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她听见了吗？
孙翠萍真的挺怕这个女儿，从前一句话能顶得她反驳不了。现在倒是不说话了，但那黑漆漆的眼神像深渊一样让人胆寒，一点不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怪不得说她有问题，还住院了。
过了一会，孙翠萍见萧陌逐没反应，才松了口气，继续道:“人活着遇到的糟心事基本都是没钱闹的，你要是和他能成，就不会再这样了。男人的耐心也是有限的，他现在对你是热心，但你要总是这样，谁能一直坚持下去呢。”
萧陌逐闭上了眼。
这天中午，她没吃饭，谁喊都不理。
纪未然并不是时时刻刻陪在医院，他本来毕业后应该回首都的纪氏总部，但现在他必须留在临安。
提前结束学业这件事，纪未然只告诉了父亲纪从南。纪从南豁达开明，支持他的一切决定，正好纪氏计划在临安建立一个新总部，就让纪未然负责相关工作。
纪从南当然也听说了他天天往自家精神病院跑的事，知道他是为了个女孩留在国内的，这女孩还有点异于常人。
但是纪从南没有多管。年轻人嘛，管了也没用，说不定过不了多久自己就改主意了。
况且纪未然从小就很让人放心，纪从南相信他知道分寸，只叮嘱他不要伤害人家姑娘感情。
显然纪从南并不清楚萧陌逐还未成年，不然肯定要把儿子抓回去揍一顿。
纪未然真是哭笑不得，他只希望萧陌逐赶紧好起来，没有任何其他多余的念头。
母亲郑敏那边很快察觉到反常，质问他到底为什么回来，不过都被纪未然应付了过去。
他不是想隐瞒萧陌逐的事，只是现在这种情况，他不想让任何人横生枝节打扰到她。
周围的纪氏产业纪未然也都要亲自走访熟悉，其实事情很多很忙，不可能一直在医院办公。
眼见萧陌逐情况稳定，纪未然便渐渐恢复正常工作，但每天下班后都住在医院陪护。
纪未然接到管芸电话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了。
他在余杭一个园区里，项目经理正在给他介绍，手机就响了起来。
纪未然开车回去至少要三小时，他怕萧陌逐饿坏了，开车前还打了视频电话过去。
“萧陌逐，怎么突然不吃饭了？哪里不舒服？”
视频里，她闭眼在床上躺尸，不理不睬。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纪未然赶回去的时候，已经快晚饭时间了。孙翠萍早早离开了，生怕让他知道自己说漏嘴导致萧陌逐不吃饭。
“还没吃吗？”纪未然气喘吁吁地问。
管芸摇头，“都检查过了，医生说没什么问题。我看她心情也还可以，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肯吃东西。”
病房里，隔壁病房的陈大姐正在给萧陌逐梳头，一边梳一边絮絮叨叨地说：“娃娃怎么不吃饭呢，不吃饭不行，不吃饭长不高……”
陈大姐四十多岁，经常抱着个布娃娃喃喃自语。
听说她是产后抑郁，加上女儿夭折才受了刺激变成这样，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母亲天天来陪护，也是苦命人。
大概是因为萧陌逐年纪和她女儿相仿，所以陈大姐经常来串门找她玩。
萧陌逐面露无奈，想逃也逃不了，只能任她给自己梳头。
纪未然拿着打包盒走进病房，陈大姐就被护士带走去吃药了。萧陌逐掀开眼皮，看他一眼，然后又耷拉着。
“萧陌逐，你要绝食吗，中午不吃晚上也不吃？”纪未然打开打包盒，“我特地在外面买了小笼包，这家很有名的，我排了好久，你尝尝？”
现实里管芸有和他提过，萧陌逐很喜欢吃小笼包。
萧陌逐转头，用后脑勺对着他，像只不理人的猫主子。
纪未然把她脑袋扳了过来，“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仔细凝视着她，萧陌逐斜着眼，轻蔑地看了他一会，然后忽然张了张嘴。
纪未然以为她终于愿意吃了，或者是要打哈欠，可是没想到——
“故意的……”破碎沙哑的音节从萧陌逐喉咙里发出来。
纪未然不可置信地呆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天知道他多久没听过萧陌逐的声音了！
“你说话了？你会说话了？”纪未然几乎要喜极而泣，他激动地扒在病床前看着她，“再说一句。”
萧陌逐白了他一眼。
就这几个字，没人知道她一个人在病房里练了多久。
“你刚刚说‘故意的’，故意什么？”纪未然一头雾水，“故意叫我回来？”
萧陌逐眨了下眼睛，相当于点头了。
纪未然更不解了，“为什么故意叫我回来？”
他心跳忽然加快起来，模模糊糊地想着，她该不会是想他了吧？
“折腾你。”
萧陌逐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眼神里隐约带着一种狡猾的坏劲，仿佛就想看他生气。
她真的只是想捉弄纪未然，并不是因为孙翠萍的话。这个时候的萧陌逐，还没有到特别依赖他的地步。
纪未然现在对她来说，仍然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人。毕竟他本身就是突然出现，随时离开也无所谓。
萧陌逐甚至希望他能知难而退，看清她的反复无常，别再来管她。
“为什么折腾我？”纪未然蹙眉迷惑。
萧陌逐气定神闲地吐字:“高兴。”
纪未然：……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翘起嘴角。
她说她高兴。
她现在不仅能说话，还有心情折腾人了，多好。
这才是萧陌逐嘛。
萧陌逐看见他满脸笑容，失落地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