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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BP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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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边也有一些人和萧陌逐一样,木木坐在轮椅上,陪护的家属们努力微笑着说话,却依然能感觉出满溢的悲伤。

    萧陌逐低垂着眉眼,看起来乖顺许多。奶茶见底时,天色也暗下来,纪未然带她回到病房。

    晚饭也是纪未然喂她吃的,萧陌逐终于不再那样排斥他。

    她吃饭很困难,咀嚼吞咽都很慢,只能吃点流食。纪未然怕她饿,三个小时就喂她一次。

    “在伦敦的时候,你不是说我做饭好吃吗?以后我天天给你做,明天想吃什么?”纪未然问。

    他给她剥了几个栗子,掰成小块喂给她,像喂小鸟一样。

    萧陌逐发着呆,依然不开口说话,不知道是说不了,还是不想说。

    纪未然早有准备,他打开手机,这几天陪着她无聊的时候做了一份图文并茂的菜单。

    “都在这了,点菜吧大小姐。”

    纪未然替她一页页翻了一遍,萧陌逐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

    “都不喜欢啊?”他装作失落地叹气。

    萧陌逐:……

    她眉目间露出一点无奈。

    没过一会,萧陌逐颤颤巍巍地抬起一根手指,朝屏幕点了点。其实什么都没点到,但这已经是她竭尽全力能做的了,算是给他回应了。

    纪未然还没来得及惊喜,徐兼来查房,进门时刚好看到这一幕。

    “不错,手指可以活动了,再试试手臂。”

    萧陌逐很积极响应,她也希望能快点恢复行动能力——至少能自己上厕所,不要天天垫着纸尿裤。

    肢体活动都还好,虽然很滞缓僵硬。

    可是一站起来,萧陌逐觉得自己还是不行。

    身体好像不是她的,根本不听从她的差遣。所有触感都那么遥远,隔着许多隔膜,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死死按着她的身躯,不让她动弹。

    萧陌逐丝毫不能自主,整个重心依靠在纪未然身上。

    像个废人。

    她没想到她竟然会严重到,连走路都困难。

    萧陌逐脸上露出挫败的神色,纪未然连忙安慰她:“没关系,慢慢总会好的,不着急,以后我们每天都练一会。”

    -

    纪未然经过多方查找,发现萧陌逐从前也做过心理咨询。

    对于心理问题,萧陌逐其实没有什么耻感,并不讳疾忌医。但她也不会和别人说自己的病,因为不会有人关心,说出来只会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她。

    纪未然联系到那个咨询师,让她和徐兼交流情况。

    “她最后一次就诊是三个月前,那时候已经是中度抑郁,伴有边缘性人格障(bpd)。”

    徐兼向纪未然宣判萧陌逐的诊断结果,“后来私自断药,不再接受诊疗,发展成了重度抑郁。”

    “至于bpd,它很难诊断,几乎融合了所有人格障碍的特征,抑郁、狂躁、精神分裂……这也是它的名字由来。”

    纪未然可以想象出,这种种问题拼凑出的一个极不规整、破碎的人格。

    “bpd患者最显著的特征是不稳定,自我认知模糊,有着极度的自卑和自我憎恨,情绪极端易激惹。你能想象到的一切最痛苦的情绪,对他们来说都只是家常便饭。当这些负面情绪内化指向自身时,就会造成自残和自杀。”

    “他们害怕被抛弃,往往会不计代价地疯狂寻求伴侣。但是在萧陌逐身上表现出来的是,完全封闭自我,不与任何人接触。”

    “因为这种人格障碍从小就存在,逐渐失去身边的亲人和朋友,让她觉得,无论任何关系,到最后她一定会失去。”

    纪未然想起在伦敦的时候,萧陌逐从不问他的姓名,还删了他。

    因为害怕失去,所以拒绝开始。

    他也忽然明白,现实里萧陌逐送他礼物时的神情。那是在面对她认为自己不配拥有的幸福时,无法回应而又不想让别人扫兴,于是只好安静地远离。

    “从过往的干预治疗来看,她非常理智,能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病症,会努力地去进行抗争,控制自己的行为。”

    徐兼顿了顿,语气严肃地强调:“但心理障碍之所以是障碍,就是因为已经发展到难以控制的地步。她依然有很严重的认知缺陷,一昧地压抑反而给她自己带来更大的伤害。”

    纪未然是第一次这样接近一个心理障碍患者,对很多情况不甚了解,只能茫然地听从医生安排。

    从小就独自接触这一切的萧陌逐,应该更加害怕无助吧。

    自己去接受心理咨询,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没有在别人面前表露过一点。因为她知道,没有人在乎她生了什么病,也没有能人帮她。

    她知道自己的痛苦根源从何而来,却无法治愈,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点一点拉入深渊。在无人察觉的时候,一次次爬上来,又一次次倒下。

    心不停在滴血,纪未然无法再想下去。

    “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徐兼说,“但是仅仅依靠你的陪伴是不够的。从她的资料来看,她的心结在于她的父母。如果家庭关系缓和,也许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萧广是不用指望了,他们之间大概是一点亲情也没有了,纪未然也不想再让他刺激到萧陌逐。

    唯有寄希望于她的母亲。

    纪未然深吸一口气,点头:“我会想办法。”

    -

    “请问是孙翠萍女士吗,我是萧陌逐的朋友,她现在住院了,你方便来看看她吗?”

    纪未然还没说完,孙翠萍骂了一句“你骗谁啊”,然后就挂了,再打过去就被拉黑了。

    纪未然:……

    他真没想到对方防诈骗意识这么高。

    其实也不怪孙翠萍,她从来没这种意识,萧陌逐的抚养权又不在她那,从小到大萧陌逐的一切都和她没什么关系。就算萧陌逐真的出什么事,不通知萧广来通知她干什么。

    纪未然只好让萧广去找孙翠萍。

    萧广很快把孙翠萍带来医院,孙翠萍显然被他敲打过,要她客气对待这位纪先生。

    孙翠萍显得很紧张,一见到纪未然就先局促地道歉。

    纪未然并不希望他和萧陌逐的父母之间是这样的相处模式,但是一时很难改变。他没说什么,只是带孙翠萍在病房外看看萧陌逐。

    管芸在病房里陪着萧陌逐,怕她无聊,把电视打开放着喜剧片,冲淡了冷寂的气氛。

    但萧陌逐一点兴趣都没有,垮着一张脸发呆。

    她浑身散发出一种腐烂无力的气息,半死不活,和正常人格格不入。

    孙翠萍能感觉到萧陌逐不太对劲,但在她印象里,女儿一直是这个状态,不爱动不爱笑不爱说话,一开口就是发脾气。孙翠萍都已经习惯了,巴不得她别说话。

    纪未然在旁边告诉她萧陌逐的诊断结果,以及现在的木僵状态。

    听到萧陌逐那天晚上和她打过电话后就准备跳楼,孙翠萍吓了一跳。

    “这孩子心理怎么这么脆弱,那天我可一句重话都没说啊,她发脾气我还顺着她……”孙翠萍说着,似乎生怕造成萧陌逐自杀的罪责会推到自己身上。

    纪未然:……

    他真的觉得,不能让这样的父母待在萧陌逐身边。

    支开萧广,纪未然和孙翠萍在医院附近的咖啡厅里单独聊了会。

    纪未然的交际能力很强,应对孙翠萍这样的人游刃有余。

    孙翠萍很有倾诉欲,放松下来就絮絮叨叨和纪未然说了一大堆。从她和萧广相识结婚扯到现在,足足说了两小时。

    “萧广他妈是个重男轻女的,嫌我生了女儿。我还没出月子,就天天给我脸色看,撺掇着萧广和我离婚,没多久就真离了,陌陌不到三个月就断奶了。”

    孙翠萍抹着眼泪,“我家里也指望不上,三个兄弟都要我补贴,我一天起早贪黑打三份工,哪养的起孩子。萧广不一样,他们家本来经济条件就不错,抚养权就判给他了。”

    “她上学前一直跟爷爷奶奶住在镇上,都不上幼儿园,再好的孩子都给养傻了。有一次我去看她,亲眼看着她拖着个蛇皮袋跟在他们后面捡破烂。那时候她才四五岁,还没袋子大呢。他们家也不穷,就是坏!”

    “我知道,她埋怨我从前不给她抚养费,可是我真的给不起啊,而且当年法院就判我一个月给几十块就够了……”

    算起钱来,孙翠萍仍是觉得自己没什么不对。

    纪未然静静听着,几乎都能想象出萧陌逐的从小到大的成长轨迹。

    他们都在追求各自的生活,只有多余的萧陌逐,夹在中间,做什么都不对。

    成年人可以很轻易地换一种生活,但孩子不行,他们的世界太小,只能由成人定义。

    在这一点上,纪未然其实挺有体会。他幼儿园就被送到国外寄宿,远离父母独立,但是他的成长环境肯定比萧陌逐要好太多。

    “后来,就几个月前,我跟一个男的去外地做生意。没想到那个狼心狗肺的,把我这么多年的积蓄都骗光了!”说到这事孙翠萍就恨。

    纪未然怔住。

    萧陌逐就是在那之后,独自去了异国。

    他脑海中闪过当时萧陌逐和他在一起时,表现出的种种怪异行径,不禁后背发凉。

    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有自杀的想法了吗。

    “你走的时候,萧陌逐有挽留过吗?”纪未然想起那天她在车上睡着时,呢喃的那句“不要走”。

    孙翠萍想起什么,抿了抿唇,叹气道:“她骂我疯了,敢一个人跟男的背井离乡,那时候我还觉得她想太多了。现在想想,她骂的真对。”孙翠萍讪讪笑了笑,“我真是老糊涂,还不如她一个小孩看得透。”

    纪未然紧抿着唇,大人总容易对小孩掉以轻心,其实他们无比敏锐富有洞察力。

    尤其徐兼说过,萧陌逐这样的人,有着超越常人的感受力,一点点细微的情绪都会被放大无数倍。

    “后来她还给我发消息,说……”孙翠萍忍不住抹了抹眼泪,“说她永远都在这里,要是那男的对我不好,我随时都能回来。”

    这句话真的打动到她了。孙翠萍农村出身,家里也是重男轻女,从小到长大结婚都没人关心她,离婚后就更别提了。这也是为什么,她听几句甜言蜜语就豁出去跟别人远走他乡。

    孙翠萍从来没想到,这个从小没怎么关心过的女儿,平时总是对她没好脸色的女儿,竟然是她关键时刻唯一能依靠的。

    只有想起这回事时,孙翠萍才会有些愧疚,可也只是这么短暂的一点。

    “我真的知道错了,当时真是被猪油蒙了心,太缺钱了,那钻石又那么好看……”

    纪未然淡漠地看着面前抹眼泪的女人,诚然他是个共情力很强、很宽和包容的人,他之前觉得,梦境可能会受萧陌逐的意识发展,孙翠萍现实里未必这么自私。但只要想到萧陌逐被他们折磨成今天这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就没办法不恨他们。

    最怕被抛弃的边缘性人格障碍患者,在面对至亲的离去时,没有挽留。明明自己都是强弩之末摇摇欲坠了,却还想成为别人的后盾。

    可这并不是她的真实想法,她的内心被极度地压抑住,化作自我毁灭的力量。

    “她现在病得很严重,”纪未然冷声说,“如果你真的觉得愧疚,就多去陪陪她,亲口跟她说这些话。”

    孙翠萍又迟疑起来,“可是,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托人找了个网管的工作,哪有时间去陪她。”

    纪未然深吸一口气,“经济问题不用担心,我可以按你现在的工资十倍补偿。等她好起来后,我也可以安排你的工作。”

    话说到这份上,纪未然的口吻已经十分冷淡,彻底失去了和孙翠萍打亲情牌的耐心,索性就当做交易。

    他知道萧陌逐不会接受他这样的给予,但那是以后的事,现在纪未然只想尽快解决她的所有问题。

    孙翠萍都听呆了,不敢相信竟然有这种好事。

    网管一个月三千,十倍就是三万啊!

    这人怎么就舍得花这么多钱,就为了让她去陪陪自己的女儿?

    孙翠萍怔怔看着眼前年轻英俊的男人,萧广和她强调过这位纪先生很有钱,大有一副要钓金龟婿的语气。

    孙翠萍倒没那么在意萧陌逐以后能不能找个有钱人,但是真的摆到面前时,她有些诚惶诚恐。

    “纪先生,我能不能问一句,您和我们陌陌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这么关心她?”

    纪未然随口找了个理由,“她帮过我一个很重要的忙,所以我会尽我所能照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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