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第 174 章
天光斜斜从云层里挤了出来, 照在宁德候府的院子里，薄雾里的树叶挣脱出那一层白纱的羁绊，叶片上浅浅的一层明光。
几个小丫鬟正在打扫庭院, “唰唰唰”的声响荡漾在清晨的园子里, 格外刺耳。
“二公子。”
见着前边大步走来的年轻人, 几个小丫鬟赶紧行礼, 崔景行朝她们略略点头，从小径上穿行而过, 身上的云锦长袍擦着青石, 浸润了一点点朝露。
“二公子生得真俊啊, 不知道二少夫人会定哪府的贵女。”
一个小丫鬟手里扶着扫帚，恋恋不舍的看着崔景行的背影。
同伴笑着塞给她一块手帕子：“快将口水擦擦，别想太多, 就算将来二少夫人再生得难看也没你的事情。”
那个小丫鬟如梦初醒，伸手将那块手帕子打掉，有些不高兴：“我又没说要做二公子的通房, 只是觉得二公子俊美, 多看两眼而已, 姐儿爱俏, 谁不喜欢俊秀的？未必你还不爱看二公子不成？”
同伴没吱声，低头扫地。
她们的对话崔景行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此刻他一心一意的想着去找母亲, 要将终身大事解决才好。
崔二夫人此刻还没睡醒, 秋静出来回话：“二公子, 因着老夫人最近起得晚些，我们家夫人也跟着起晚了，您到这边房间稍等片刻, 夫人也该起身了。”
嫁入宁德候府这么多年，崔二夫人一直恪守做媳妇的本分，每日起来都要去侯夫人那边请安问好。以前侯夫人掌管着府里中馈，起得比较早，卯时末刻就要到理事厅去，崔二夫人总是在卯正时分就去给婆婆请安，这事很得侯夫人欢喜，逢人便夸老二媳妇是个知礼的，请安问好从没落下过。
侯夫人年纪大了，这精神头渐渐的没以前好，早一年将中馈交给崔大夫人打理以后起床便更晚了些，崔二夫人由此也多睡了一会儿。
崔景行坐在旁边房间，有些坐立不安，甚至想冲到母亲寝室里将她唤醒，快快将他的终身大事敲定——一想到有人在旁边虎视眈眈得欢，他就全身不舒服。
崔二夫人接过丫鬟手里的洗脸帕子，慢慢悠悠的洗了把脸，就听着秋静小声说了一句：“夫人，二公子过来了。”
“什么？”
还处于混沌状态的崔二夫人抬头看了秋静一眼：“你在说什么？”
“回夫人话，二公子一早就过来了，此刻在旁边房间等了有那么一会儿了。”
崔二夫人拿着帕子在脸上擦了擦，白了秋静一眼：“你怎么不早些叫醒我？”
“夫人，要二公子等等也是应该的，不能干扰了夫人歇息啊。”秋静睁大眼睛一脸无辜：“奴婢看二公子来给夫人请安的次数越来越少，就擅自替夫人做主将二公子晾一晾。”
崔二夫人想了想，景行为了那个顾得欢与自己很是生分，晾晾他也是好事，让他明白多次顶撞母亲后果挺严重。
想到此处她决定不再追究秋静，淡淡道：“下回不得造次，别以为我宠着你们便无法无天了。”
秋静嘻嘻一笑：“奴婢知罪。”
决定要晾着崔景行，崔二夫人索性慢吞吞的洗漱梳妆，等收拾停当以后，打发丫鬟去旁边房间唤崔景行进来，却只见那屋子里头空荡荡的，已经没见了人影。
崔二夫人又急又气，冲着秋静呵斥了一通：“瞧你做下的好事！”
秋静低头不敢多说话，这时候前院的小丫头子过来报信：“夫人，二公子说他给老夫人请安去了，请您也去主院那边，他有要紧的话和您说。”
崔二夫人这才舒了一口气，至少还知道留个信儿呢。
带着丫鬟婆子去了主院，崔景行已经在陪着侯夫人说话，也不知道祖孙二人在说些什么，还未进大堂，就听着里边笑声一片。
崔二夫人心里美滋滋的，究竟还是自己的行儿好，在婆婆心里可是胜过大房崔景程千万倍。平常崔景程过来哪有这般光景，祖孙两人干巴巴的说上几句话，崔景程便溜之大吉，完全是一副完成任务的模样。
打门帘的丫鬟屈膝行了个礼，伸手将门帘儿打起让着崔二夫人进去。
侯夫人端坐在桌子旁边，崔景行站在她身后帮着她揉捏肩膀，不知道低头说了什么，侯夫人乐得合不拢嘴，眉开眼笑。
见着崔二夫人进来，侯夫人赶紧招呼她：“老二媳妇，你今日可来晚了些。”
崔二夫人只能陪着笑脸道：“媳妇昨晚睡得晚了些，今日起床也跟着晚了，还请老祖宗宽恕一二。”
侯夫人倒也没计较这么多，反手拍了拍崔景行的手：“景行，你且去坐着，忙了这么久，该歇歇了。”
崔景行坐到了侯夫人左首，笑着跟她说话：“祖母，你若是觉得我这按捏功夫还不错，那孙儿便每日来给您按捏肩膀和后背。”
“哪能耽搁你呢。”侯夫人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你有你的事情要做哪。”
“三月五日便要殿试了呢。”
崔二夫人在旁边插了一句：“行儿你可不能太过大意，也得多看看书才是。”
崔景行点点头：“母亲，我省得，我每日都在书院里看书哪。”
听到这句话，崔二夫人有些不高兴，她才不相信崔景行每日在书院里看书呐，她打发了小厮去白石书院寻崔景行，人家说宁德候府的二公子来书院很随意，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要想寻他需得看运气。
崔二夫人听了小厮的回话心里一股子火朝上冒。
不消说，肯定是去守着那个姓顾的了！
一想到在贡院外头看到了那场景，崔二夫人就觉得心里头泛酸水，牙齿都快被他们两个酸掉——幸得燕王有眼无珠的看上了那个姓顾的，要不是自己想想都觉得有些可怕。
那个姓顾的要是嫁了行儿，那她这个做母亲的在儿子心里就没什么位置了，行儿眼里全都是那个姓顾的丫头哩。
“在书院看书？”崔二夫人冷笑：“我派人去找过你，没找到。”
崔景行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回答：“那时候应该是去翰墨斋买文房四宝了。”
崔二夫人气得全身发抖：“这些事情难道不是凝墨做的？他去作甚了？他这般不忠于职守，是该要好好打一顿让他清醒些。”
“母亲，我带着凝墨一道去的。”崔景行笑了笑：“他不一定知道我想要什么样的东西，自己去挑比较合适。”
侯夫人在旁边接了话：“那是当然了，凝墨只不过是个书童，怎么知道景行想要什么样的东西？万一翰墨斋里出了时新款式的砚台和墨条什么的，景行可不得自己去挑挑？”
侯夫人有些不满意，老二媳妇这是怎么了，居然在她面前挑起孙子的茬儿来了？
放眼京城，像自家孙儿这般天资聪颖又勤奋的又有几个？老二媳妇为何还这般不满，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这可与她平常的言谈很不一致。
“还是祖母懂我，”崔景行笑着上前一步，抱住了侯夫人的胳膊：“祖母，孙儿还有一事相求，请祖母与母亲帮孙儿去办妥当。”
侯夫人笑得眉毛都皱到一处：“哎呀呀，景行你这孩子怎么说得这般客套，想要什么想买什么，想要祖母做什么，你只管说便是，祖母都会帮你去办好。”
崔景行高兴得眉飞色舞：“祖母，我想要你们帮我去提亲。”
侯夫人与崔二夫人俱是一怔，没想到崔景行忽然提出了这件事情。
“景行，你看中了谁家的姑娘啊？”
片刻的停顿以后，侯夫人开始询问——总不该是那位顾小姐罢？宫里头可是派人来叮嘱过了的，千万不能让景行娶她。
崔二夫人有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她用脚趾头都能猜到，崔景行肯定是要娶那个顾得欢，没有第二种可能。
崔景行兴高采烈揭晓谜底：“祖母，我看中的是禹州的顾小姐，就是去年女学大比赛诗会里得了状元的那个。”
气氛瞬间就变了，侯夫人的笑容凝固在了嘴角边，崔二夫人的脸变得通红一片，好像一个便秘的人正在努力的想要将废物排出去而憋出的那种难受表情。
“怎么了？”崔景行故意问了她们一句：“祖母，母亲，为何你们都不说话了？”
看着两人这模样，肯定是薛贵妃已经派人到家里来过，特地叮嘱过这件事。
“行儿，这事情恐怕有些为难。”侯夫人摇了摇头：“顾小姐只是禹州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家，怎么配得上你。”
“祖母，行儿还觉得我配不上她呢。”崔景行笑了笑：“像她那般聪明伶俐的姑娘，大周上下很难找出第二个来。”
侯夫人与崔二夫人都是一脸不悦的望着他。
行儿也太自我贬低了，堂堂宁德候府的公子，配不上禹州城的一个乡下丫头？这说出去会要被人笑掉大牙的。
“顾姑娘是我想娶的人，还望祖母和母亲体恤，早些派媒人去禹州提亲。”
他真诚的望着侯夫人：“祖母，孙儿知道你最疼爱我，你一定会答应孙儿的要求，对不对？”
侯夫人叹了一口气：“景行，不是祖母不想成全你们，只是这事情没办法成全啊，你不知道呢，早几日宫里薛贵妃派人到我们府里来，询问你与那位顾小姐是否定亲，她特地交代不能让你娶她。”
“她算我们家什么人？我想娶顾姑娘还得她决定？”崔景行嗤之以鼻：“祖母，未必我们宁德候府给自家孙子议亲都还要被宫里的贵妃支配不成？”
“嗐，行儿，你还没看懂吗？是燕王想要娶顾姑娘啊！”崔二夫人气呼呼的瞪了崔景行一眼：“你难道要与燕王去抢媳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