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79章
黎初的脑中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过去,仿佛是一步一个坑,若不是吴印鹤在一旁扶着她,她大抵是跌跌撞撞爬过去的。
凉风吹的黎初脑子发涨,她抿唇看着被掀翻的棺盖。
微弱月光照在棺材里的尸骨身上。
叔叔婶婶将老爹下葬的时候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他安稳地躺在棺材里沉沉睡去,而如今他的尸首横七扭八,尸骨被扭曲成诡异的模样。
吴印鹤放下带来的酒菜,觑着黎初的神色。
她的神情说不出是悲伤还是愤怒,茫然更多一些。
“阿初,埋起来吧。”说着他便要找铁锹重新封棺,却被黎初一把拉住。
这个土坑越有一人高,黎初皱着眉头跳下去,扭头示意吴印鹤也下来。
他不解,却还是跟着跳了下来。
“做什么?”
黎初没说话,蹲下身开始在棺材里翻找起来,嘴里低声念叨着,“爹,不不好意思啊,这么久没来看你,等会儿给你整理整理再重新封棺。”
那堆尸骨被黎初好好的摆在一旁,吴印鹤提着灯笼给她照亮。
少许,黎初将老爹的尸骨放好,她深吸一口气,朝吴印鹤招招手。
他心领神会将酒坛递给她。
黎初开了酒洒在黄土一圈,闭了闭眼,“我先上去把棺盖拖过来,你在这儿等着。”
“我去吧。”他开口,黎初摇头,看着这人高的土坑,“你爬的上去吗?”
“……”
黎初扶着土坑的边缘,双手一撑便爬了上去,徒留吴印鹤一人看着棺材里的老爹。
吴印鹤:“……”
这具尸体下葬也有七八个月了,腐烂的只剩下一堆散架的白骨。
一阵冷风吹来,尸骨的头骨似是被吹动微微挪动了几分,吴印鹤瞪圆了眼睛有些语塞。
他是有些害怕这些鬼神乱力的,却还是乖巧地学着黎初的样子将酒洒在了棺椁周围一圈。
“我会照顾好她的,”吴印鹤默默说了句,却见头骨空洞洞的眼睛还是直勾勾望着他。这一瞬间吴印鹤想起黎初的脾性,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如何照顾自己,忍不住笑了,“我不会辜负她的。”
比起照顾她,老爹更想听到的应当是这个吧。
那具头骨黑漆漆的眼睛一瞬间显得不那么可怖了。
“吴印鹤,你在干嘛?”
这棺材板可不轻,但黎初的力气也不小,她搓热了手将棺盖拖了过去,到土坑边便发现吴印鹤坐在老爹尸骨旁不知在做什么。
吴印鹤扭头,立刻放下了手里的灯笼,准备在下面接手棺盖。
两人费了不少劲儿将盖棺拖入了土坑里并给棺材盖上,重新封棺后两人并未先离开这里。
灯笼被风吹的灭了,黎初懒得拿出火折子,挤着吴印鹤坐下。
“你方才找什么?”
黎初:“还记得你落难时丢的夜明珠吗?”
“被你拿走了。”
她丝毫不觉得羞愧,没事儿人一样抬眼看了眼月亮,道:“老爹留了封信说下葬的时候将这珠子留给他陪葬,当时我还觉得他贪财。”
吴印鹤扭头看向黎初,沉默不语。
老爹不贪财,但老爹在当时就一定知道了什么。
知道这珠子不会在一个凡夫俗子身上,所以才再三叮嘱要将这珠子带着一起下葬,不然日后让人查到这颗珠子在黎初身上,可能会招致祸端。
黎初倏地笑了下,笑容惨淡,月色衬得她脸色苍白,“这些日子我一直提心吊胆的想,如果老爹是徐家派来监视我的,我该怎么办?”
她要怎么看待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人?
“现在我却觉得,大抵是我活该吧,”黎初低下头,双手捂着脸哽咽了一声,“我这么冷血,就连老爹也会怀疑。”
她忍不住哭了出声,低低的呜咽声在土坑里回荡。
老爹到死都想着怎么为她的前程计算,而她却猜测老爹是徐家派来的。
吴印鹤心像是被千万根针扎一般,他默默抱住了她,摸着她的头发,没有说话。
“你这么冷血,也会为他哭。”
冷风吹不断,他感受到黎初的眼泪沾湿了衣服,慢慢从温热变为冰冷,开口干涩道。
山头上的树夹在在风中,传来树叶簌簌的声音,起起伏伏嘶哑不断。
“阿初,你的眼泪是热的,你的血是热的,你的心也是。”他被风吹的冻僵的手紧紧抱住黎初。
吴印鹤捧起她的脸,强迫她直视着自己,借着月光两人能够看清对方的脸和眼睛。
她湿润的眼睛不愿看他,逃避与吴印鹤对视,却被吴印鹤制止。
黎初吸着鼻子,眼泪还在哗哗地流。
“他就在这里。”
黎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跪在棺椁面前,像个孩子一样哭的撕心裂肺的,她从没哪一刻觉得自己这么不该,不该去怀疑一个陪伴了她这么久的人。
黎初只是哭,哭的眼泪都流干了,嗓子也干哑了,最后她单是跪在棺椁前不知想些什么。
第二天两人在土坑里醒来,合力将棺材埋好,一起磕了头才下的山。
黎初:“夜明珠不见了,我得知道是谁干的。”
当时下葬的看见这珠子的只有几个叔叔婶婶,但这些人黎初都熟悉的很,他们对黎初一家非常关照,定然不会做出这种事。
但难免几人在闲聊之中说过一嘴,让人听了去,盗了老爹墓中的夜明珠。
两人来到镇子上,找到了当时参与埋葬的几人。
他们看到黎初便是一脸震惊,眼里还闪过一丝愧疚。
“阿初,你去哪了?当初留下一封信就离开了,我们怎么找也找不到你,可把婶子急坏了。”
婶婶拉着黎初的手看上看下,确实是真的关心她。
黎初客气地笑了下,问道:“婶婶,你还记得给我爹下葬的时候我拿的珠子吗?”
婶子先是一愣,而后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迟疑地点了点头。
“那你们有对外说出去过吗?”
婶子却直觉奇怪,想起来前些天的怪事,有些尴尬地看着黎初,“阿初,前些日子有人来镇子上打听过你。”
“我?”黎初下意识瞥了一眼吴印鹤,他微微摇头。
婶子点头,“是啊,来人是个姑娘,我看面善便说你已经离开了。”
他们没说黎初具体住在哪里,但是谈话间却不小心透露了黎初住在山上。
黎初点点头,之后又去问了其余几个叔叔婶婶,得到的答案大同小异。
有人在向他们打听黎初的住处。
两人整理了线索,却一点头绪也没有,就先放置了这个问题。
吴印鹤:“你是要留下来继续查你爹的事,还是和我一同回去?”
他也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流寇的事到底还没有解决。
黎初:“我还是要查我爹的事。”
她现在能确定老爹不是徐府派来的探子,但是她还是想知道当年老爹是为什么要和她一起离开?
据徐夫人的说法,她是被赶出徐府的,身上也有一笔钱,所以她的离开和老爹有什么关系?
黎初还是决定留下来继续查。
既然如此,吴印鹤将身边半数的暗卫留在她身边,自己第二天启程回城调查招兵买马之事。
又要和黎初分开,吴印鹤有些不舍,晚上他一直跟着黎初,她去哪自己就跟去哪,如影随形。
他们住在山上,这里只有两间房,一间是柴房,一间睡觉的房间,只放了一张床。
黎初摸着下巴思索良久,“要不,你去睡柴房?”
“……”
他偏过脑袋假装没听见,溜达着看看这座房。
这房间还真是小的离谱,比不上皇子府的万分之一。
他嫌弃的表情溢于言表,黎初啧了一声,环胸道:“少爷,这里没人伺候你,不睡床就滚去睡柴房。”
吴印鹤:“好了好了,既然都到这里了怎么还会嫌弃?”
他弯弯眼睛,拖着黎初到了柴房煮了一碗面,这是他唯一会做的。
吴印鹤:“你和你爹从前就睡一张床?”
“不是,我爹睡柴火房。”
之后后来他爹病的太严重了,她才睡得柴房。
两人吸溜着吃完,留下吴印鹤洗了碗。
最后两人还是睡在一张床上盖两床被子。
这床实在小,两人胳膊贴着胳膊,没有多余的空隙,吴印鹤闭着眼不敢动。
第二天吴印鹤是被黎初炒菜的声音吵醒的。
饭桌上,吴印鹤翻翻找找最后将一直戴在脖子上的玉佛拿给了黎初。
“作为交换,你把舍利子给我吧。”他渴望地看着黎初。
黎初疑惑地接过玉佛,“这什么意思?”
“就是个念头,保佑你的。”他撑着下巴乖乖地看着黎初,又指了指她的袖口,她手腕上戴着舍利子。
黎初将舍利子解下,“那你要这个有什么用?”
他恭恭敬敬接过,笑意盈盈给自己戴上,“求个心安。”
半年多前黎初离开的时候就拿这个给他,这回他也戴上舍利子,希望她能平安回来。
黎初不知道他的小心思,既然他要就给了。
吃过早饭,黎初陪着他下山送他离开。
吴印鹤将身上的钱再一次全部都拿给了黎初。
“若是有消息我会找人带给你的,”吴印鹤顺了顺她毛躁的头发,絮絮叨叨的,“头发都懒得扎了。”
黎初打了个哈欠,“有什么好扎的。”
“行行行,”吴印鹤那根红绳随意扎起,“以后姐姐的头发我来扎。”
“好了快走吧,”黎初看着车夫等他许久,一拍他的肩膀,“别腻腻歪歪的。”
吴印鹤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上了马车还要掀开车帘朝她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