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80章
回到家之后的黎初就变得有些懒怠,吃了睡睡了吃,偶尔爬个山消消食。
从前她在家老爹待她像亲生女儿,虽对她有些严厉,但也惯着她。
在山上陪了老爹几天后,黎初便下山去了。
老爹不是泉州人,也是经人介绍辗转来的泉州,经过一层一层的介绍才到了现在这个地方。
黎初看着纸上的地址,出发去了一趟镇子。
路过药房的时候,黎初下意识停住了脚步,她望见里头的小伙计打着瞌睡摇摇欲坠。
以往黎初会匆匆进去讨两口水喝然后拿了老爹的药离开,现在黎初怔愣地看着药房,转身离开。
介绍人是镇子里破草屋的一位老伯,只是现如今人已经去世,只留下了他的女儿一家。
黎初找到人的时候,香草正抱着孩子喂奶,听到咚咚的敲门声先是一愣,怀里的孩子哇哇大哭。
香草烦躁地用方言喊了一句,“等下!”
黎初收回手,眼神扫着这里的环境。
这里是镇子最北的方向,再往里走出了镇子几百里地就是村子。
她以前鲜少来这里。
老爹身上没什么钱,但却富养着黎初。
镇子上只有几家地主的姑娘识字,大部分人家的姑娘到了年纪就出嫁,也没有识字的机会。
当初老爹花了大价钱请了夫子教黎初,但他对琴棋书画没有要求,觉得这些对黎初来说没很大用处。
老爹不允许她和这里的人接触,肮脏破败,仿佛短暂的人生一开始就停留在小小的年纪。
他还怕黎初跟这里的人学坏了,所以不愿意黎初到一些乌七八糟的地方去玩。
这里的环境确实脏乱差,污水从最里面一间的草房里流出,形成一道窄细的沟渠,味道似是夏天的茅厕,令人作呕。
这里家家户户门前都堆着破烂的罐子。
底是好的,头都有不同程度的破损,黎初上前看了一眼,里头放着蔫了的菜。
很快香草抱着孩子出来了。
她一身污糟的麻衣,头发乱糟糟的油的发凉,脸色蜡黄凹陷的眼睛看上去有些吓人。
“你谁呀,做什么的?”
香草一开口便是黏黏腻腻的方言,上下打量着黎初。
她虽然穿的不算贵重,但干净整洁,一看就和这里格格不入。
黎初还是能听懂这里的方言,只是不太会说,只好说着蹩脚的话,“我是来找你了解一些事情的。”
香草眼神犹豫不定,黎初从口袋里拿出十文钱。
十文钱不多,但对于这里的人家已经足够生活一两天了。
黎初也不多给,只拿这十文钱。
香草一见钱就双眼发亮,侧了侧身子让她进门。
屋子里逼仄的可怕,头顶照射进几束日光,黎初勉强找了个地方坐下。
香草抱着孩子坐下,“你要问啥?”
黎初抿了抿唇,“你爹以前专门介绍人来镇子里你知道吗?”
她哄着孩子睡觉,抽空抬头看一眼黎初,“知道啊,我爹就是靠这个赚钱的。”
黎初没奢望她能知道很多,就算是直接去问香草她爹本人,也不一定记得老爹这个人,所以她还是有些高兴的。
“那你知道被介绍的这些人都是怎么过来的吗?”
黎初想知道老爹为什么要来这个小镇子,只是随便选了个地方吗?
“这我哪晓得哦,都是为了生计,随便什么理由的都有。”
黎初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她的鼻子适应了屋里潮热闷厚的气味,但依旧上头。
“那你们会整理这些人的资料吗?”
她抱着一丝希望,但希望很渺茫。
整理资料需要识字,介绍一份工作而已,也用不着那么麻烦。
果然,香草奇怪地看着黎初,“整理这些做什么?我们干的都是正经的买卖!”
黎初有些泄气,吐了口浊气起身就想走,这里几乎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就在这时,门外来了一人,僵硬木然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这谁呀?”
“不认得,打听些事情。”香草应答了一声。
这里实在太小了,黎初感觉到有些不适,扭头就想离开。
香草:“找俺爹以前介绍过的人。”
她男人挠了挠头,“那去找镇长嘛,来这里的人都要去府衙里登记过的。”
黎初醍醐灌顶,对,还可以去翻镇子里的记录外来人员的册子!
她又拿出十文钱丢给男人,转身跑了出去。
黎初立刻往府衙方向跑去,跑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没办法没有正当理由去查,有些烦躁。
她当即找了镇上一家送信的信局,给吴印鹤带了封信,并加钱嘱咐加急。
果然钱比较好使,这封信当天就送了出去,她等了四天吴印鹤派人将东西给她送了过来。
是一封文书。
这个文书是以吴印鹤的身份给黎初起草的,他在泉州查流寇的事情,很多事情他都有权利,便起草了一份文书下放一些权利给黎初。
拿到文书的黎初第二天便去府衙。
很快镇长便来了,听闻她要调查外地的一桩冤案,需要十三年前到十五年前的外地来人的登记册。
这文书拿了出来,镇长便不好说什么,派人陪着黎初一起查。
因为黎初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来到镇子上的,所以她只能圈住一个大概范围查。
一摞一摞的资料看得人眼睛发涨,黎初实在头疼,便起身活动了下。
镇子给她派了个侍女过来,午时侍女送了饭过来,黎初也就是顺势打听起来。
侍女是本地人,又在镇长府上办事,有些事情也是了解的。
侍女:“忎久远的事情我也不太了解,不过听别人讲起过。以前确实是很多人来泉州找份生计过活的,不过要找到这里还是比较麻烦的。”
黎初喝了口水,“怎么说?”
侍女啊叫一声,“这里还不偏呐,从外头摸到这里的人大多都是避难的,顺便找份活路。”
避难……
黎初也不是没想过,可是老爹避什么难?
还是说,老爹在躲徐家人?
两人随意扯了几句,吃完饭黎初又继续去翻找资料。
那个时候很多人连自己名字都不回写,幸好记录的人字倒不错,让黎初不至于摸着一卷卷书皮去看是什么字。
她足足找了三天,才找到老爹的名字——黎树。
黎树的资料还算是完善,官府对于外来人员还算是比较严格,所有人的资料都填写的详细。
她一个字一个字看下来,目光停留在妻女一栏。
女:黎初。
妻:刘慧兰。
关于黎树的逃难经历,黎初一看就知道是老爹编出来的,这乱编的信息几乎没用,唯有刘慧兰这个名字有些信息。
黎初又拿起其余的册子,是每年人口调查的资料。
其中一年黎树提到了妻子刘慧兰,说是泉州边界处意外死亡,连带着黎初的身份牌也丢了。
黎初思索了片刻,摸出自己的牌,所以……她便在这里落了户?
后面黎初的身份信息里她的出生地从“未知”变成了“泉州”。
这大抵是老爹花钱买通了人给她做的,为的就是让她的身份更加真实。
十天,黎初花了十天的时间将所有与老爹和自己有关的信息扒了个遍。
最后线索锁定在刘慧兰身上。
虽然说刘慧兰已经死了,但是黎初不相信这个说辞,她猜测刘慧兰应当是改名换姓在泉州继续生活了下去。
黎初还去翻找了信局里黎树发出的信件。
大部分的信件都附上了不小的银票,一同送往泉州青县的一户人家。
黎初抄下这个地址,择日便启程往青县出发。
她特地给吴印鹤寄了一封信,怕他若是有事联系不上她。
吴印鹤比较实诚,给她的信件里面都夹了数额不大的银票,太大的在小县城里也用不上。
辗转几日黎初终于到了青县,她先是找了家客栈住下,没想到已经有人给她定好了房间。
黎初一愣,下意识以为是吴印鹤,也没多想便上了楼。
稍作休息,有人将饭菜给她送了上来,黎初没多加防备就吃了。
吃完后片刻黎初便感觉头晕目眩,脑袋沉重地像是顶着一斤铁,她甩了甩头眼前逐渐模糊。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黎初便倒在了地上。
正在和州府谈论事情的吴印鹤眉心一跳,没由来的感到一阵心慌,他下意识摸了摸手腕处的舍利子,可这股慌乱却怎么都抑制不住。
吴印鹤揉了揉眉心,听不进去他们的话。
“大人,您可是身体受寒了?”
这几日城内下了几场雷雨,闷热的很。
吴印鹤摆了摆手,“明日再汇报吧。”
说罢他起身离开,也没管州府找来各个县的县长,自顾自出了门便让人去青县看一看。
这股不安伴随着他入夜,半夜的时候吴印鹤猛的从梦中惊醒。
可是一醒来方才做的梦就全忘记了,吴印鹤喘着大气扶额,朝窗外看了一眼,黑漆漆的。
他坐不住了,摸黑点了灯换了衣服。
偏房的徽生被吴印鹤的动作吵醒,醒来一看,吴印鹤已然换好了衣裳。
“殿……”
徽生被吴印鹤一瞪,立马改了口,“大人,这么早您做什么去?”
“我去趟青县。”
徽生“啊”了一声,“青县?那可不近。”
他自然知道,可这心头似是绑着一块石头一直往下坠,让人不得安宁。
“大人,小的陪您去。”
徽生转身就要去换衣服,却被吴印鹤制止住。
“太慢了,我牵了马就走。”
根本不给徽生反应的时间,吴印鹤提着灯笼往马厩走去,牵了其中的一匹马就离开。
长夜漫漫,冷冽的风刮在吴印鹤的脸上,他却丝毫察觉不到,心头还是跳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