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如祈愿所说,黎初回来了。
只是她回来时神色怪异,害怕又兴奋,吴印鹤没来得及观察,因为她很快拉着沈氏夫妇二人上楼了。
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祈愿给他倒了一杯水,阴阳怪气道:“早跟你说了,不用担心她。”
吴印鹤瞥了他一眼,没理他。
祈愿瘪瘪嘴,滴溜转着眼珠,凑近他问道:“你对黎初是不是太关心了?”
只见他手一抖,瓷杯里的水洒了一些落在桌上。
吴印鹤默不作声地将水擦干净,装作无事发生地继续喝着水。
见他不答,祈愿似笑非笑看他一眼。
有的时候吴印鹤不知该拿他当作小孩还是大人看待,祈愿年龄虽小,但是有的时候却让人捉摸不透。
“不愿意说就算了,你可以不和我说,但你总不能不和黎初说吧。”祈愿意有所指,他拿起桌上仅剩的甜点哒哒哒跑了。
“……”
吴印鹤看着祈愿的背影,捏着杯沿的指尖忍不住用力,指节有些泛白。
他呼出一口气,放下杯子回了房间。
这个晚上他彻夜难眠,心里记挂着一个人,担忧着一个人。
他忍不住去想黎初到底要做什么。
半夜的时候他再次惊醒,后背一层的虚汗,望着不大的房间,他恍惚想起自己以前的宫阙,恢弘华丽,和这逼仄的空间完全不一样。
突然走廊想起一阵的脚步声,吴印鹤疑惑地皱了皱眉头。
很快门被敲响,是春回的声音。
“公子,这串珠子是您的吗?”
吴印鹤揉着额角起身给她开门。
春回起夜回来在走廊上发现了这颗珠子,离吴印鹤的门口最近,她便以为是吴印鹤的东西。
加上房间内还有亮光,春回以为是吴印鹤起夜回来的时候掉的,便敲门询问。
吴印鹤眼里满是疲惫,他拿过这用一根细绳绑着的一个珠子,摇摇头指了指对面的一间房间。
——黎初。
“是黎姑娘的啊?那我明天拿给她。”春回刚要从他手中拿过,只见吴印鹤反手将这珠子攥进掌心,他用手点了点自己再指了指那间房间。
“您明天自己给黎姑娘?”春回猜测道。
吴印鹤点点头,拍拍她的肩让她赶紧去睡觉去。
春回垂下眸,遮盖住眼中莫名的情绪,转身离开。
这次睡下吴印鹤再没有惊醒,只是他记挂着要早些起来,昨天黎初就是早早离开的,他害怕这样的事再次发生,便醒的更早了些,然后一直在楼下大堂等着。
这个时候大家都还没起床,吴印鹤便开始给京中的人写信。
如今他据他身死消息过去一月有余,他迟迟未归,估计已有一部分人投靠吴肖然了。
他本对那个位置没甚兴趣,但是……
吴印鹤垂眸看着手中的笔,吴肖然不肯放过他,他再躲下去就等于给吴肖然杀死自己的机会。
因他本在朝中地位不稳,身边可信之人不多,大多数都是两头飘忽不定。
这就和下注一样,谁的胜算大大家就跟随谁。
吴肖然有胆识智谋,可是吴印鹤有皇上的支持,这是大家对他们兄弟二人的想法。
如果皇帝硬是要立吴印鹤为储君,那吴肖然便是再足智多谋也无法挽回局面。
他深知没有永远的朋友,所以之前一直举棋不定不知该不该将这封信送出去。
吴印鹤心中已有人选,但是此人邪性异常,在他和吴肖然之间能全身而退,不容小觑。
不知思索了多久,他双眼干涩,可是抬眸望去,外面还只是漆黑一片。
“黎初……”
祈愿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吴印鹤转头望去,只见坐在轮椅上的黎初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里没有一丝情绪。
他呼吸一滞,将信纸塞回袖子里,起身上楼。
黎初比他先开口,“带我下去。”
不知何时祈愿已经回了房间,吴印鹤将她抱下后又将她的轮椅带下来。
此时已有人起床做事,见到他们二人顺带打了个招呼。
黎初:“出去说吧。”
天还没亮,却有打更人的悠远的声音。
吴印鹤将舍利子拿出来在她眼前晃了晃。
——这是你的吧。
黎初瞥了他一眼,“从哪捡到的?”
昨天她匆忙赶回,也没注意到自己的舍利子居然掉了。
【春回捡到的。】
黎初点点头,二话不说就要拿回来,吴印鹤却仿佛事先知道了她的想法先一步将舍利子收起。
【你昨天做什么去了?】
他心中不安极了,总觉得她昨天的消失是有预谋的。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听了她的话,吴印鹤反而觉得更加不安。
【现在。】
他现在就要知道,他急切地想要知道黎初在做什么。
黎初却有些不耐烦,她皱眉道:“你知道这个做什么,你又不是我的谁。”
“……”
他忍不住捏紧了拳头,眼眸微睁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那双澄澈的眼睛里满是信任。
“别这样……”黎初叹了口气,“你知道我不会内疚的。”
她要决定要做的事情没有人能阻止的了。
吴印鹤却觉得心口微涩,仿佛被人灌了一口老酒,辣的喉咙嗓子酸酸的,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他将舍利子还给黎初,算是不欢而散。
不多时天已全亮,商队的人早已收拾好行李,大家用过早膳整装待发准备离开云州。
这时吴印鹤和祈愿同时注意到黎初不在队伍中。
祈愿第一反应以为她是有些慢了,噔噔噔跑上楼去找黎初,秦雀二人甚至没来得及拦截他。
吴印鹤却是找到沈沁阳,询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沈沁阳:“阿初她有自己的打算,她让我们先行离开。”
【什么叫做“先行”?她之后会和我们汇合吗?】
若是能开口说话,此刻的他必然是咄咄逼人的。
沈沁阳:“我们毕竟只是搭载一程阿初,她要走谁也拦不住。”
走?
他不明白,陈梅笙不是在京都吗,黎初要走到哪里去?
心中还有许多疑问,可显然沈沁阳知道的也不多,他也只能叹口气告诉他一个地址让他去找黎初。
吴印鹤却犹豫了,早上闹的不算愉快,她说的“等会儿”莫不是就是以沈沁阳的口吻告知他。
她这样会算计,肯定知道自己会找沈沁阳打听这件事,毕竟昨天她急匆匆的回来只和他们夫妇待过。
若这些都是她的打算,那他就这样找过去,她会不会不高兴?
沈沁阳看出了他的犹豫,“去吧,问个清楚。”
问个清楚?
可是……他们之间有过不清楚吗?
用黎初的话来说,他是谁呢?他算什么呢?
这一刻吴印鹤清醒地意识到,原来他们之间什么都不存在。
他们只是……同行的陌生人罢了。
她的过去未来,一切的一切,都和他没太大的关系。
心突然像是被人摔在了地上,从万里高空落下,没有落脚的地方,只觉心慌不已,想平复这心情却不知该如何下手。
黎初有自己的打算,他也必须尽快赶回京城。
他们之间没有必须同行的理由,黎初随时可以抽身离开。吴印鹤感觉呼吸有些不畅,但还是努力平复着。
脸上的面具的花纹像是感受到他的情绪也变得萎靡。
“若是你不打算去找阿初,咱们就该走了。”沈沁阳拍拍他的肩膀道。
吴印鹤有些呆滞地点点头。
昨日之前他们日日都在一起,可是今日之后或许再也见不到了。
不多时他见到了祈愿,他脸上也是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眼眶微红,看起来像是刚哭过一场,身边的秦雀怎么安慰他都不理睬。
这个时候他们两个都像是被抛弃的孩子,委屈又无助。
他们不得不离开,商队的人很快出了云州。
一路上祈愿都闷闷的不愿意说话,吴印鹤兴致也不高,两人都沉默不语。
不知走了多久,吴印鹤突然听见一声低低的啜泣声。
他转头看见祈愿抬手狠狠擦掉了眼泪,比起在离州瘦弱的模样,这段时间黎初总是会给他带些吃的,很快他就不再面黄肌瘦的了。
“她不是说会回来的吗……”祈愿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委屈巴巴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她怎么可以骗我!”祈愿像是个真正的小孩子一样大哭起来,眼泪鼻涕乱流,“大骗子,大骗子!说过要带着我的,为什么现在又要离开……”
“黎初怎么可以这么狠心!我不要我要跟着她……”祈愿立刻大喊着叫停马车。
很快秦雀二人匆匆从前面的马车赶过来,秦雀看着哭的满脸是泪的祈愿心疼不已,拿起手帕给他擦眼泪,“莫要哭了,莫要哭了,方才不是和你解释过了吗,阿初她会回来的。”
“你骗我,我不要相信你!她昨天说会回来,可是她今天就走了,她根本就是不要我了……呜呜呜。”
吴印鹤看着祈愿的样子,仿佛看到了他自己。
他也会这样卑微地祈求她不要走吗。
可是……为什么她要离开。
她总会离开的不是吗。
思绪纷杂,吴印鹤突然转身从一人手中牵过缰绳,踩着脚蹬上马,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往云州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