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这一路沁阳商队过的也不算顺利。
他们当夜便从村子离开,连夜赶路去云州。
马车的速度自然是要比黎初二人来的快得多了,只是没有想到在他们之前云州的路途上已经危险重重。
他们待在村子里的几天,本来人来人往的官道被流民所占据,他们像是凶猛的外来植物,强硬地霸占了地盘并消灭了本地柔弱的植物。
秦雀揉了揉眉心道:“我们一路赶流民便一路追,几乎是逃过来的,很多货物都被丢下了。”
这些人饿到极致,什么都吃。草根、树皮、蚯蚓……
现在居然有现成的送货的商队,这不是送上门来的是什么?
他们狂躁不安,扒着商队的人,像是野狗嘴里的肉,谁也不能夺走。
想起当时混乱的场景,秦雀还是下意识一抖,沈沁阳倒了杯温茶给她。
秦雀接过茶水,眉心舒展,“还是多亏了祈愿这孩子……”
沈夫人现在是完完全全接受了祈愿,他在商队的人面前摆出一副乖巧的模样,加上这一次帮了商队的忙,所有人都放下了戒备心。
黎初却是眉头一跳,祈愿能有什么本事?
突然脑子灵光一闪,想到那天祈愿跟在他们身后说的话。
他说他有能窥探人心的本事。
这种话黎初听来就是放屁,察言观色罢了,生活在底层的人,没有一双善于挖掘的眼睛,怎么能在这个世道活下来?
当时她只当这个小孩在说笑罢了,现在想来……或许是有几分本事的。
黎初适宜想起老爹说的,能人异士总是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
黎初便追问祈愿是怎么帮上忙的。
秦雀眼眸含笑看向沈沁阳,“具体的我不晓得,这个要问沁阳了。”
“这个说来也奇怪,”沈沁阳眨眨眼睛回想那天的情景,“当时商队一直在躲避流民的追捕,我们一行人狼狈不堪。离云州还有段距离的时候,官道上冲出了一对母子。”
沈沁阳:“那母亲抱着不足一岁大的孩子,小儿啼哭惹人心疼,且看衣着谈吐他们不是流民,我便以为家中出事母子二人沦落至此。”
说到此处沈沁阳摇着头笑了笑,显然是在笑自己当时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那母亲的要求不多,只请求我们载她一段路,她说她要回云州找她丈夫。我那时信以为真,只觉得不过是一桩小事,也就同意了。”沈沁阳叹了口气,回想起来真的是觉得自己几十年的经历都喂了狗了,那么简单的苦肉计都看不出来。
沈沁阳:“恰巧此时祈愿和雀雀过来……”
祈愿的警惕心比之一般人要高很多,秦雀守着他在小树林如厕之后别别扭扭地跟着她回来。
一回来就看见这对母子,祈愿一看见他们就起了疑心。
那女人抱着孩子一个劲儿地和沈沁阳说着感谢之词,这些话在祈愿听来就是屁话,毫无意义。
沈沁阳从车上下来,将这辆马车让给他们。
不料祈愿一个大跨步直接跨上马车,蹲在车板上,浓眉倒竖,眼里迸射出凶光,语音稚嫩但语气冷漠,“不行,马车位置不大,搭不了二位了。”
秦雀:“祈愿!”
秦雀只觉得脸上臊得慌,祈愿是他们商队里的人,她自然将祈愿当作孩子一般,孩子不懂事,大人的肯定会觉得难堪。
可是祈愿不依不饶,往日的乖巧顺遂全部暴露无遗,他居然大哭大闹叫沈沁阳立刻离开。
这个时候秦雀突然感受到一种荒谬感,她想若是自己的孩子如祈愿这般,她定会生不如死。
可是祈愿不是她的孩子,她不能打骂,甚至于女人抱着孩子哭的泪如雨下的时候,他们所有人都只能看着祈愿洋洋得意地坐在马车上。
他像是打了胜仗一般意气风发道:“我不喜欢你,你就不能上来!”
女人脸上青白交加,气得胸膛不断起伏,似是没有见过如此顽劣的孩子。
祈愿用撒泼的方式逼的女人悻悻离开。
沈沁阳:“……”
秦雀:“……”
他们二人当时可是气的不轻,可是等商队重新启程的时候,沈沁阳发现商队后一直跟着一群劫匪。
而那妇人唯唯诺诺跟在劫匪身边,显然劫匪看上了商队的财富想占为己有。
这妇人必然也是他们掠夺而来,也是劫匪逼迫妇人过来的。
这群劫匪比流民聪明,所以让这样没有力量的妇人出来迷惑沈沁阳,降低他的戒备心。
若不是祈愿死守着不让妇人上车,甚至于妇人上前他就从怀里掏出弹弓对着她怀里的孩子打。
妇人吓得节节后退,根本不敢上前,之后便落荒而逃。
事后二人问起祈愿是怎么知道这妇人不对劲的时候,祈愿表示他能窥见人心。
这话说得太迷幻了,二人没信,只当是个玩笑听过。
黎初忍不住唏嘘一声,果然如此。
这小鬼头还是有三分本事的,不然是怎么骗过静安寺门前的那老头的。
或者说……那老头根本就没准备拦他。
想到这个可能,黎初后背一阵发凉。
住持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祈愿的缘法是什么?
他的缘法不在离州……所以就跟着他们一路漂泊。
她思绪发散,忍不住越想越深,直到秦雀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阿初,阿初?”
“啊?”黎初茫然转头。
秦雀:“贺公子。”
她抬抬下巴,眼神瞟向黎初身后。
黎初猛的一转头,猝不及防和他对视上眼,她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睛。
“找我?”
她发问出声,对面的秦雀已经起身和沈沁阳离开,客栈的角落只有他们两个,颇为尴尬。
他点点头,把事先写好的内容给她看——上药。
“咦?你会搽药?”黎初支着下巴看他,语气里满是疑惑。
吴印鹤耸耸肩,他本来是不会的,不过他这两天跟着大夫学了半天便知晓要怎么给她上药了。
他蹲下身习惯性地将黎初打横抱起,黎初一个不防差点跌倒,她反应极快地搂住吴印鹤的脖子。
黎初蹙眉,“你现在很主动嘛!”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不过吴印鹤却听出话中的不悦。
吴印鹤一愣,张着嘴巴问——你不高兴吗?
双手腾不出来写字,便只能无声地交流。
黎初突然觉得有些有趣,眼珠子转了转变开口做了个嘴型——当然!
“……”
说完她自己笑了笑,她用气音道:“这样好像在说悄悄话。”
这样悄悄低声说话就像是在书院中和别人讲小话,说话的人心照不宣不能让夫子听见。
就连普普通通的内容因为这样的说话方式变得有趣起来。
吴印鹤被她说的忍不住弯了弯唇角,他只觉得很痛苦,不能说话是很痛苦的,无法表达内心的想法。
他有时会忍不住想,是因为以前过大太顺遂肆意了吗,所以如今的日子才会变得天翻地覆,而自己也从那个骄傲自大的吴印鹤变成了现在的他。
现在黎初这样一说,他居然生出一种幸福的感觉。
仿佛这场无声的闹剧和荒诞的日子只是上天换了一种方式说话,他明亮绚烂的人生因为上天的闭嘴而变得晦暗无光。
黎初:“是不是很好玩?”
他附和着点头。
没有人能在这样一双炯亮的眼睛下摇头。
吴印鹤现在知道为什么沈夫人会那么那么喜欢黎初,会在黎初受伤的时候那么的伤心欲裂。
她太不一样了。
即使她狡猾、虚伪、变化无常,但没有人能不被她折服。
原来有的时候不是只有温暖才会让人主动靠近,好奇也会。
黎初无声道:“下次抱我之前要和我先说。”
她实在不喜欢肢体接触,这会让她有些难受。虽然吴印鹤已经背了她很多天了,但感激归感激,现在又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时候。
她想从贺天身上得到尊重。
小哑巴或许是当惯了少爷,什么都觉得是对的,没人会斥责他。
但是黎初不一样,她随性而自由,不是贺天的小玩意儿小物件,不是贺天一句“我在帮你”就可以搪塞过去的。
她默声道:“就算你是女郎也不可以随便抱我。”
吴印鹤点点头,抿唇道:抱歉。
到了黎初的房间,他将药盒拿过来。
黎初的腿每日都要换药,前面一段时间两人疲于奔命,加上也没有药在身边,她的腿已经开始恶化。
幸好赶到的及时,大夫说虽有恶化,但还是可控制的。
吴印鹤便更加小心翼翼地给她上药。
她将裤腿挽至大腿处,吴印鹤先是将她膝盖处的绷带拆除,越是解开就越能看见绷带里渗透的血迹,触目惊心。
最后一层绷带显然黏住了她的皮肉,仿佛融为一体。
吴印鹤:“……”
他只得小心再小心,一点点地掀开绷带,恨不得眼睛黏在膝盖处看看会不会撕开裂口。
太慢了,黎初想。
她咬住下唇,右手握住吴印鹤的手猛的一撕。
嘶啦——
光是听这个声音黎初就抖了抖,那一瞬间膝盖是不疼的。
过了这一阵之后膝盖的伤口让她阵阵发疼,她觉得自己的腿好像被洒了盐又被浇了滚烫的热水般皮开肉绽,生不如死。
吴印鹤一惊,倏地抬头看她,只见她面目狰狞,不停地翻着白眼,咬牙切齿道:“娘的,腿要是废了你以后得伺候我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