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所有人一窝蜂挤进来,堵的水泄不通。
沈夫人应当算是这群人里最关心黎初的人的,她擦了擦眼泪,小心问道:“你感觉怎么样了?”
黎初吸了吸鼻子,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沈夫人,大夫怎么说的?”
“说你伤到筋骨了,这两个月要好好休息,免得落下伤疾。”沈夫人笑得比哭的还难看。
她是女人,了解这个世道对女人有多么苛刻。
还好是没伤到脸……
黎初垂眸看着自己的腿,她声音沙哑,“沈夫人,我想休息了。”
虽然才刚醒来,但是她实在不喜欢这群人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她,让她感觉焦躁无比。
沈夫人点点头,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她出门前拉上门闩,就听黎初道:“谢谢。”
这声谢谢差点就淹没在呼啸的风声中,沈夫人听的更是鼻头一酸。她轻轻关上门便离开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少说也要三个月她的腿才能恢复。
没过多久,祈愿给她端来了晚饭。
“放下,你可以走了。”
黎初注意到他可怜又窃喜的表情,开口道。
“这伤到底是怎么来的?不会真是贺天拉你下水的吧。”祈愿从床底拖出小马扎坐在她床边,好奇地看着她。
他在离州这么多年,见过的乞丐可比黎初惨多了,慢慢连仅存的一点怜悯都没了。
祈愿只是好奇,他一个没注意他们两个就抱在一起从半山坡上滚落下来。
“我拉的他。”黎初端起饭就大口大口地吃。
祈愿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他撑着下巴眨眨眼,“我感觉也不会是他拉你下水的,那你为什么不解释?”
“你问的太多了。”黎初抬抬下巴,让他出去。
祈愿耸耸肩,鹰隼似的眼睛里透出些光亮来,他勾唇一笑,“我懂。”
第一眼看见黎初的时候,他就明白他们是一路人。
都是下三滥的货色。
“滚。”黎初没什么感情地说道。
祈愿是下三滥的人,可她不是。
她只是……不择手段罢了。
祈愿走了。
没过多久春回又来了。
春回眼睛里的情绪黎初想不注意都不行。
本该是被安慰的人,却因为春回不停地哭反倒变成黎初安慰她了。
这顿饭吃的黎初心梗。
等人走了,饭也凉了,黎初将碗筷放在床头的桌子上,慢慢撑着上身往被子里滑。
许是上了药的原因,膝盖上变得热热麻麻,还有些刺痛感,这种感觉无限扩散,让黎初变得极其难受。
她很想去挠,但是手一碰到绷带腿就下意识颤抖起来。
黎初不敢再碰,却怎么也忽视不掉膝盖上的绷带和膝盖下的木板,简陋草率。
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她只能睁着眼睛透过窗户看月亮。
突然发现接连下了许久的下雨停了,月亮高悬在苍穹之上,可望而不可及。
今晚的夜色很好,天上繁星点缀在夜空上。
晚上村里的人都睡得很早,透过简陋的窗户,黎初能清晰听见院子里的狗叫声。
不知过了多久,看得她眼睛有些酸涩了,黎初终于生出了点睡意,侧着头闭上眼。
乌黑的头发垂在床沿,桌上还在燃烧的油灯灯光晃然,她的脸一半被被子遮盖一半露在外面,一道阴影从眉毛贯穿到下巴。
她鼻骨处一颗痣极其漂亮,给这张有些狠戾苍白的脸上添上了几分妩媚。
美人画皮难画骨。
吴印鹤意识清醒而又迷糊,他望着房间里的灯有片刻恍惚,跌跌撞撞跑到黎初门前。
他伸手拉住门环,却又放开。
算了。
他心想,这个时候她应该不想看到自己。
转身时手不知怎的没了力气,那酒壶立刻坠落发出一脆声,一下便惊醒了房间里的黎初。
她顿时睁开了眼,“谁?!”
黎初猛的被惊醒,心跳快了几拍,抬头却发现油灯还没烧完,估计是没睡多久。
吴印鹤只感拉开门缝露出一张白纸。
黎初扶额,疲惫道:“有事就进来。”
她下一句没说,没事就滚蛋。
吴印鹤小心翼翼推开门,眉眼染上一丝暖色。
此刻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身上也搞的干干净净,没有早上的狼狈。
那时两个人都在泥里滚了一圈。
若他板直了身体,必然如瑶林琼树,神色清朗,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可他此刻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儿,背部不再挺直,头耷拉着,眼珠子乱转,就是不敢放在黎初身上。
一个人骄傲久了,突然卸下了身上的骄傲反而叫人怜爱。
黎初:“有事儿?”
她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了。
如果没事儿的话就可以走了。
可是吴印鹤心里还是内疚而不安,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害怕,痛苦,懊恼,焦躁……几乎所有负面情绪都喷发出来。
可他是一个皇子,他从来不和别人道歉。
脑子里仿佛有人在和他说话,说他天之骄子,不用为此事焦虑,况且本来就是黎初要自己拉住他的。
这一道声音从脑海深处出来。
可是这道声音没说一句话,心就会痛一分,有如千万只蚂蚁啃噬的疼痛,他想哭却哭不出来。
本来他就知道自己是黎初的累赘,但绝对自己好歹能够帮上忙,可是现在看来,他仿佛就只是个累赘罢了。
这种颓丧的情绪铺天盖地卷入脑海,他此刻并不感觉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只是个普通人。
只是个连累别人的普通人。
可除了内疚之外,还有不同的情绪。
当他在土坡下情绪过来看见黎初面色苍白地躺在自己胸口的时候,他心狠狠一跳,像是要落入深渊。
他惊慌,恐惧,一幕幕画面在脑海闪过,最后都汇聚成黎初的模样。
现在吴印鹤还不知道这种情绪是什么。
他现在站在黎初面前,心跳飞速加快,耳尖慢慢染红。
【对不起。】
当吴印鹤在自己房间写下这行字的时候,他就知道在力促面前,自己的皇子尊严早就没了。
在她面前,他是贺天,一个普通人,一个哑巴。
黎初:“……”
还真是来道歉的。
这位公子有多么傲娇她早就领会到了,至少这一路上她从未见过吴印鹤和谁道过歉,做错事业总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虽然最后总是会被黎初收拾。
但即使被黎初收拾了,他也坚决不道歉。
这种不能叫做倔强,只能叫固执。
她不知该说什么,原谅他?
显然是不可能的,原谅吴印鹤她能得到什么?
黎初勾勾手,“过来。”
吴印鹤立刻上前。
“坐下。”
他坐下,黎初这才撑着身体坐起来,吴印鹤赶紧扶着她。
黎初皱起眉毛,“你喝酒了?”
他身上的酒气不算太浓,但离的这么近黎初想不闻到也难。
吴印鹤点点头。
黎初一下打掉他的胳膊,挪了挪身子,“什么酒?味道这么奇怪。”
吴印鹤摇摇头,他也不知道,是村长拿过来给商队里的人的。
本来他是想喝酒壮胆再来道歉的,可是村子里的酒除了苦就是辣,反而没让他感觉到奇怪。
她坐起来就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内疚是吗?”
吴印鹤点点头。
“想要得到我的原谅?”
他抬起头看她,缓慢地点了点头。
黎初:“那你告诉我你是谁?”
吴印鹤:“……”
她对他的身份并不是很感兴趣,只是这一路上总是会发现一些端倪,黎初并不能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准确。
这……要怎么说?
吴印鹤表面上风轻云淡,心里急的不行。
他的身份自然是不能说的,这是肯定不能说的。
不管他对黎初有多么的愧疚,也不能说。
保护他也保护黎初和商队里的人,他的身份都不能说。
可是黎初偏要他说,他思索很久,只好提笔在纸上写到。
【我是辰王的私生子。】
辰王是他的叔叔,在北方一带修养。
黎初挑了挑眉,这个身份倒是说得通的。
若他真是辰王的孩子,也难怪这么大的架子,感情还真是个官啊。
可黎初还是半信半疑,她不会完全相信吴印鹤,只点点头。
“既然你告诉我了,”黎初顿了顿,“这事儿我也不会原谅你。”
吴印鹤骤然亮起的眸子又暗了下去。
即使早就知道她狡猾,但依然还是会被她骗到。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道歉是要有诚意的,我不要口头或书面的任何道歉,我要行动。”黎初冷酷说道,礼貌地请他出去。
站起来的一瞬间,吴印鹤脑子变得昏昏沉沉的,他还没站住腿一软就跪倒在黎初床前。
“酒劲儿上来了……”黎初呐呐道。
如她所说,接下来吴印鹤眼前一片昏花,眼前所有的事物都好像割裂了一样。
他甩了甩头,撑着床沿想站起来,却被黎初一把攥住了手。
“这怎么了?”
吴印鹤瞪着双眼,张嘴“啊”了一声,歪着脑袋看她,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他的酒量好不好另说,但是看样子他的酒品挺好的。
酒醉了的吴印鹤没有哭闹,异常安静乖巧。
黎初让他坐下他就坐下。
她拧着眉盯着吴印鹤左手的无名指看。
无名指的指腹鼓了起来,鼓起来的那块红红一片,仿佛血液都凝滞在了一起。
她捏着吴印鹤的手指放在油灯下仔细看,发现是指头里进了一根不屑。
她按了按鼓起来的那块,“怎么样?”
吴印鹤立刻瘪着嘴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
黎初忍不住想冷笑。
同样是滚下来,她腿摔断了,吴印鹤就手指进了跟木屑???
她现在只想把他手指头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