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就算是在外吴印鹤也是过的极有味的。
整日住在别人的家里白吃白喝,心里毫无负担。
过年时春回还把自己的积蓄拿出来想给他做一身漂亮衣服。
吴印鹤心里发笑,摇头拒绝了。
他穿的衣服不说做工纹路,便是衣服的材质,在这个小地方得卖天价了,春回那点小钱还是拿来给自己置办衣物吧。
春回又一次误会了。
她心里美滋滋的,觉得吴印鹤八成是愿意娶她的。
若真是这样,挑个好日子,他们俩就把事情办了,她就在家相夫教子。等吴印鹤伤好了,就出去做个私塾先生,或是让阿香看看能否去知府那边工作。
吴印鹤只觉得春回对他越发殷勤了。
思来想去也没找到原因,吴印鹤就懒得想了。
年后大家慢慢恢复了工作,日子回归正轨,在阿香又一次撺掇春回让她把人带来看看,春回终于鼓起勇气和吴印鹤说了这件事。
听到这件事,吴印鹤第一反应是,“?”
他说不出话,只是脸上的表情已经暴露了他的想法。
为什么要去见你的朋友?
春回实在羞怯,她的意识里是要男方提亲的,所以见她朋友的事情也应该由吴印鹤来提,如今她大着胆子提这件事已是有违自己的原则了,多的她说不出口,觉得难为情。
看着再一次变成熟透的虾子的吴印鹤:“……”
不是,为什么要我见你的朋友啊?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觉得春回真真是个怪人,动不动就脸红,红起来仿佛是被人丢进浴池里游了几个时辰的泳。
莫名奇妙。
吴印鹤完全没往男女之情的方向去想。
春回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还没龌龊到那个地步。
春回无疑是好看的,她或许是天生的白,常年干农活也没有晒黑,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配上灵动的双眼,眉毛细长而浓密,笑起来甜腻而动人。
比之都城里的娇小姐多了一份纯真。
只是吴印鹤心里没有丝毫感觉。
他见过许多美人。精致美丽的,落落大方的,小巧玲珑或是活泼可爱的,所以见到漂亮的人心里生不出多余的念头。
这些天住在春回家里,吴印鹤也见到过许多媒人上门来说亲,春回都一一拒绝了。
见吴印鹤拒绝了她,春回有些难过,但她想或许是怕生,心里不断给他找着理由。
春回说与阿香听,阿香只是斜眼望了她一眼。
“春回,你们是不可能的。”
“啊?”
春回微张着嘴巴,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心里还有些委屈,明明最先是阿香提出来二人成亲,还一直撺掇她,怎的现在又一口否定他们之间没有可能了呢?
阿香叹了口气,不知该怎么和她解释。
原先她这样说是看春回真的动心了,所以才想早些定下来。
反正那人只是长得好看,没有本事没有身份也只是一个草包罢了。
可是现在看来,那人明显对春回没有别的心思,春回在村里也算是顶顶的美人了,这样他还看不上,说明是真的没这心思。
况且最近她听到了有关三皇子的一些传闻,若那些猜测都是真的,那个男人怎么会耽于儿女情长?
这些弯弯绕绕不好说给她听。
阿香:“你听我的,等他伤势好转,你找个阿伯将人送出去,不过是长得漂亮些,你生得也不差。”
春回瘪着嘴不想听她说,心里只觉得阿香这人怪的很,前些天还不是这样说的。她闷闷道:“我家里还有活没干完,我先走了。”
她低着头飞快地离开,阿香根本拦不住她。
春回觉得阿香是没有见过吴印鹤才会这样说的,虽然他是个哑巴,但是他人真的很好。
吴印鹤躺在床上突然打了个喷嚏。
“找到他的踪迹了吗??”吴肖然问道。
手下摇摇头,“暂时还没找到人,但是我们在附近搜索时发现了他随身佩戴的玉环,碎了半块,另外半块属下未能找到。”
吴肖然点头,挥挥手让他退下。
手下很快隐匿在黑暗中。
看来很快就能找到他了。
“阿初,阿初!不要再卖菜了,快回家看看,你爹好像不行了!”
黎初坐在小板凳上编箩筐,突然听见有人大老远就在喊她。
她略略一抬头,一位胖胖的大婶喘着气跑过来,她气息不匀,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快快快!别再管这里了,快回去看看你爹!”
大婶话刚说完,黎初就从位置上弹了起来。
她的表情空白,茫然地表情看得人心疼。
须臾之间黎初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她没有收拾摊子,转身就向镇子外跑去。
初春的风刮在脸上生疼,黎初跑的太快撞到了不少人。
沉重的呼吸声盖过了她的心跳声,黎初什么也不敢想。
爬过成百上千次的山头这次却爬的异常艰难,她被路上的石子绊倒了几次,搓破了手臂大腿上的皮肉。
还被山头湿滑的泥土给滑倒,啃了一嘴的泥。
不记得自己是跑回家还是爬回家的,黎初脑子乱糟糟的,跑到家门口又摔了一跤,眼冒金星。
等缓过来眼前出现一支早就被踩烂在泥泞里的嫩芽,好像是她没抓到的那棵嫩芽。现在只能看见一点点的绿色,黯淡到失去了生机。
黎初终于憋不住大哭了出来,她爬了起来一把推开老爹的门。
门里的暖气扑在她的脸上,鼻尖出萦绕着一股屎尿的味道。
老爹难为情地朝她笑了笑,他甚至抬不起胳膊,只能发出苍老垂死的声音,“阿初,过来,让阿爹再看看你。”
黎初愣愣看着老爹,他正值壮年可是头发早已枯白,脸上毫无血色,瘦的像是一根木柴似的。
泪水不自觉滑落,黎初吸了吸鼻子,喉间一片酸涩。
老爹:“阿初……”
“爹,爹,我在这……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阿初不能没有你的!”黎初一下扑倒在老爹的床头,她大哭着如同婴儿。
老爹看见她就好像回光返照了一样,脸上多了几分精气神,他抬手摸了摸黎初的头,“阿初乖……记得爹说的话吗,我等等你。”
“我不要我不要,什么狗屁姐姐,我不要!你就做我的阿爹好不好?阿爹你别走,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黎初的眼泪源源不断落在灰蒙蒙的被子上,她哭的撕心裂肺,让人听了就想抱着她安慰她。
黎初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人死如灯灭,而老爹这盏灯显然要油净灯枯了,他一点点褪去脸上的□□,头慢慢垂入枕头里,灰暗的脸上只能看见死气。
老爹:“阿初不要做一个乖孩子,答应阿爹,不要做一个乖孩子。”
黎初哭的不能自抑,脑子里一阵嗡鸣,她只会哭,哭到说也说不清楚了。
“做人只管自己开心,我们阿初天生就是要骄傲的。”老爹话说的很慢很轻,他仿佛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你说过要陪着我的!你说过的……你从来不说谎的!求求你不要走,我好害怕……”
说到后面黎初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她只记得自己一个劲儿地在求他。
生死一事从不由己,老爹眼皮耷拉成一条缝,他的声音很轻很轻,黎初甚至要凑到他嘴巴才能听清老爹在说什么。
“阿,阿初……不可以受委屈……阿爹,阿爹会在天上保护你的。”
这是老爹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闭上眼从此看不见天明。
人死后耳朵是最后失去功能的,黎初尖啸的哭声在耳畔。
“我不要我不要……你回来!你回来!说好的要保护我的呢……阿爹……呜呜呜呜。”
悲伤,恶心,痛苦等一系列的情绪排山倒海而来,这些情绪像是被装在罐子里。现在罐子碎了,所有的情绪堵住了她的鼻息,无处发泄。
明明哭到浑身痉挛,可是意识尤为清醒,黎初多么希望这一刻能昏过去忘记这一切。
有的时候人除了哭,真的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黎初浑浑噩噩地哭了一晚上,眼泪都哭干了,嗓子也哭哑了,她呆呆愣愣地跪坐在床前。
夜明珠照亮了小小的屋子,照在老爹灰白的脸上显得阴森而吊诡。
黎初伸手戳了戳老爹的手背,是凉的。
他没有温度了。
黎初又想哭,可是她扯着嘴角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夜风吹来,发出呼啸声。
这个山头只有她一个人了,无边无垠的孤寂围绕着黎初。
最后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天还蒙蒙亮,黎初下意识想下床做饭,陡然间她才想起来老爹已经过世了。
而黎初的腿脚已经全麻了,她呆呆地坐在地上,轻轻叫了一声,“阿爹……”
无人应答,只有远处呼啸的山风。
黎初表情漠然,她爬起来,腿脚都仿佛千百只蚂蚁在啃噬一样难受。
等这股难受劲儿过去了,黎初才慢慢走出房门。
哭了一晚上她的眼睛已经哭肿了,现在眼睛里还有红血丝。
“阿初啊,阿初!”
几个认识的叔叔婶婶大早上的就山上来看她的情况,只是看到她这副呆若木鸡的模样,大家也都猜到的。
有个叔叔道:“阿初,下葬吧。”
黎初点点头。
他们从黎初家拿了把铁锹,开始在这里挖坑。
几个婶婶问她,“阿初,你阿爹有没有棺椁啊?若是钱不够,我们几个婶子凑钱买一副。”
黎初点头,“有的。”
她的声音嘶哑难听,一个婶婶吓了一跳,“怎么嗓子这样了?快快快,搞些热水来。”
有位婶婶去到厨房,却发现没有热水,只能摇头道:“没有热水了,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哟。”
“走走走,阿初,去婶子家里,”婶子拉着她的手就要带她下山,“剩下的事交给你几位叔叔办就是了。”
黎初猛的一个激灵,摇头道:“我要看着我爹下葬。”
“看给姑娘难受的。”一个婶子把身上的大氅脱下来披在黎初身上,她小脸冻的惨白惨白的,仿佛过不久也要和老爹一起去了。
半日的时辰,叔叔们把坑挖好了。
问过黎初,他们去房子后面把棺椁抬出来,待一切弄完,叔叔们要盖棺了。
婶婶摇了摇黎初的肩膀,轻松问:“还有什么要和阿爹说的吗?”
这一下让黎初想起来了,她点点头跑去房间把夜明珠拿出来放在棺椁里,哑声道:“我拣到的石头,阿爹说要和他一起下葬。”
等下葬好了,几个大人带着黎初下山。
走之前黎初去房间里把阿爹留的信带上,还有阿爹生前嘱托过的东西。
黎初道:“谢谢叔叔婶婶,不过明天我就搬回来。”
她不喜欢寄人篱下的感觉。
“现在说这些个做什么,走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