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夜晚。
黎初在一个婶婶家吃过晚饭就被安排到厢房去休息了。
婶婶与她说:“阿初,虽然你及笄了,但是婶子们都当你还是个孩子,日后你就在我们家先住着。”
黎初想拒绝,但是婶婶叔叔却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打发她去厢房休息。
黎初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心里有种空落落的感觉,做什么事都无精打采。
心里溢满太多的悲伤,反而不知该做如何反应,这一切都太仓促了,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仿佛被命运催着长大。
余光瞥见枕头下信封的一角,想起几天前老爹说的话,恍惚之间老爹还在她眼前笑着和她说话。她怔怔伸出手,却扑倒在床上,将信封压在掌心。
她起身拿起信封,正要打开,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门上映出来人的影子,矮矮小小的,扎着羊角辫。
“阿初姐姐,是我~”小小奶里奶气地说了一句。
黎初起身给她开门。
小小穿着粉白色的夹袄,头上戴着羊绒毡帽,一张口嘴巴里就吐出白气。
小小手上拿着一块长命锁,和她脖子上的是一对儿。
她进了房间,主动把们关上,哈哈气道:“外面好冷的阿初姐姐。”
黎初戳了戳她脑袋上的辫子,“冷就回房间暖暖。”
小小瘪着小嘴哼了一句,她把手上的长命锁塞在黎初的手上,暖呼呼的小手乍然间触碰到黎初冰凉的掌心,她惊呼了一声,“呀!好冷!”
“小小给阿初姐姐暖暖。”她把暖手袋递给黎初。
黎初捏着长命锁,笑了:“小小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小:“阿初姐姐以后就住在我家吧。我把长命锁给你,我还有有漂亮的裙子,很多好吃的,我可以分给阿初姐姐一半!”
黎初被她的童颜童语给笑到了,这话应该是婶子教她说的,不过黎初心里还是很暖,她捏捏小小肉嘟嘟的脸蛋,“我送你回去。”
她回避了这个问题,把小小送回自己的房间后黎初才有时间看看那封信。
信封里放了两封信。
黎初看了看时间,有一封是刚写没多久的,约莫在半月前,就是她把夜明珠带回家的那天。
另外一封已经封存很久了,是多年前写的。纸张都有些泛黄,老爹应该是经常拿出来看,边角都破损了,但不影响内容。
最近的那封信是老爹神智稍微清醒时写的,字迹潦草,黎初勉勉强强看懂了。
看完信她平息了很久,最终将两封信都放在油灯上烧了,只留下一堆灰烬。
混乱的一天过去之后,黎初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想到明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睡觉。
半夜时分,黎初被噩梦吓醒,醒来身上都是冷汗,心跳也莫名加速。
她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却突然瞥见外面走廊飞速掠过一人,不是快步走过,而是闪过。
黎初眨了眨眼,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直到四五个黑影从门前闪过她才确定。
黎初不敢声张,她轻声起身换上衣服,猫着腰蹑手蹑脚走到门口慢慢蹲下。
她耳朵贴在门上,将呼吸放的很轻很轻。
门外除了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几乎没有脚步声。
黎初大气也不敢出,她想或许是遭了贼,可这样好身手的贼她怕这家人吃了亏。
这年头盗贼猖獗,见被人发现说不好还会反手给人一刀。
想到这黎初心怦怦跳,她想开门看看人是否离开了,突然听见门外有低语声。
“别看了,这儿没人。”
搭在门上的手一顿,她差点就想开门看看是否有人。听到这声低语她手也不敢动了,直愣愣地蹲在原地,腿都有些麻了。
“走吧。”
过了一会儿另外一人才回答到。
黎初听见两人踩着雨水的声音,等了一会儿确定人都走了才敢开门往外看一眼。
院子里点着几盏灯笼,被雨水打的四处摇晃,其余的地方都漆黑一片,风雨裹挟着黑夜送来丝丝凉意。
黎初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她一脚踏出房门,却陡然想到方才那两人的对话。
所以说一直有人透过窗口在往里面看。
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了许久。
黎初顿时汗毛倒竖,光是想想就后怕,若是被抓到了该怎么办。
掺杂着泥土气息的漆黑雨夜,只有两盏在半空中摇晃的灯笼,伴随着呼啦呼啦的风声,黎初有种置身动物血盆大口的错觉。
穿过回廊,一道黑影从房檐一跃而过,黎初后背一僵,她下意识就躲在了柱子后面。
“轰隆隆——!”
突然一道亮晃的闪电一闪而过,白光照在黎初惨白的脸上,她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后背紧紧贴着石柱,水滴顺着石柱滑入黎初的后背,她感觉到后背凉凉的,恐惧从脚底蹿上来。
几道黑色的影子窜然而过,黎初不敢轻举妄动,在原地站了许久,久到她甚至觉得天快亮了。
然后她望见那些影子从大门跳出去,隐遁在黑暗中。
黎初这才敢出来,她跑去卧房把叔叔婶婶叫起来,与他们说这贼的事情。
婶婶还一脸茫然,讷讷道:“我们家一穷二白的,有什么可偷的呀?阿初是不是看错了。”
叔叔揉了揉眼眶,“还是清点一下有没有财物损失。”
二人谢过黎初之后,准备去清点有没有东西丢失。
黎初冷静地站在一旁,直到他们嘟囔道没有财物丢失她猛然想起什么,一把拉住婶婶。
“阿初?”
“婶婶你听我说,方才那些或许……不是贼人。”
“不是贼人?那是什么人?”
黎初穿戴着蓑衣往山上赶,山头雾蒙蒙的,雨丝如同披上的外衫,若隐若现。
她脚步不停,手里提着一盏小小的灯笼照亮前方的路。
雨丝飘进衣服里,湿哒哒的衣服贴在黎初的锁骨上,她难受的擦了擦雨水,继续向前走。
天亮之前黎初回到了家,她摸出老爹床底的令牌塞在兜里,又到老爹坟前磕了三个头,额头上一大片都是泥土。
她这才下山往另一个方向走。
一个与镇子相反的方向走。
本来想明天再走,但是她害怕那些黑衣人查到她的身上,所以她马不停蹄上路,不能有丝毫耽搁。
看完老爹的信后,黎初本来是没什么反应,她只知道自己是要离开这里的,只是当时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间。
但是晚上出来的那群黑衣人一下让黎初意识到现在得立刻离开了。
信中提过一嘴,只是下午黎初还不知信中所谓的“探子”是什么人,现在知道了。
黎初只晓得这些黑衣人在找那天晚上的山坡上的郎君,眼瞧着他们找到婶婶家里,黎初害怕会连累这家人只好收拾好行囊,嘱托他们就当不认识她,之后匆匆离开。
只是黎初从未出过这地方,即使老爹给她画了地图,但是黎初方向感极差,像无头苍蝇到处乱转,最后走来走去居然走到了镇子外的一处小村庄。
走进这村子,门口大棚里的狗立马就起身朝她狂吠,黎初定了定心神,而后面不改色地往里走。
她走走看看,发现还有一家还亮着,门口站着一位姑娘。
黎初走上前去想问一问怎么走出村子。
春回见了一个陌生的姑娘,手上的药差点洒了出来。
黎初:“你好……”
“驾——!在这里!不要让他们跑了!”
“快快快!把村子里的人都抓起来——”
“汪汪汪汪!!”
话刚出口村口一对人马飞驰而来,马蹄声震天动地,仿佛整个地面都跟着抖了三抖。
春回手里的药洒了一大半,二人不约而同探头出去看是怎么回事。
这么大的动静把全村的人都吵醒了,一户户人家开了门想要去看怎么回事,一开门却见高头大马立在院子里,马上的人面容冷肃,一声令下,“拿下!”
全村的狗都开始狂吠起来。
风雨大作,鸡鸣狗叫。
混乱中人们哀鸣声,求饶声,叫骂声不停。
“敢有藏匿叛乱者,一律杀无赦——!”
不知是谁喊出来的,如同杀神一般让人胆寒。
黎初呼吸都停滞了,她看了眼同样呆滞的春回,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不管不顾地往她家里冲。
春回才反应过来,碗咚一下摔碎在地,转身去喊吴印鹤。
吴印鹤正高烧着,他迷迷糊糊地看见一个人影朝这边冲过来,只是眼神迷乱的他根本看不清来人是谁。
“呃……”
黎初爬上床推开窗,风雨一下扑在她的脸上。黎初一脚跨过吴印鹤,右脚却突然一崴不小心踩到了吴印鹤的手臂,他发出了一声痛呼。
她没来得及反应这声音有些熟悉,蒙蒙大雨里她注意到不远处就是一条河。
“你!过来!会凫水吗?”
春回的院子在村子靠后的地方,这个时候他们还没查到这里,黎初利用这么一点时间差准备逃跑。
春回瞪大着双眼看着她,不明白黎初是什么意思。
黎初却不解释,一手扣住她的肩膀,阴郁问道:“会不会!”
“会,我会!”春回讷讷开口。
大概是猜到黎初要做什么,春回不知所措道:“这个人……带上他一起,求求你。”
黎初磨了磨牙,她一把搬起吴印鹤把他从窗子里丢了出去。
吴印鹤脑子糊里糊涂地在湿漉漉的草地上滚了几圈,嘴巴里一堆的草屑,他神志不清地哼唧几声。
春回赶快跟着一起跳下去,黎初也赶紧从窗子跳出。
黎初一个人顶两个人,她拖着吴印鹤跑到河边,喘着粗气问:“知道出城的水路吗?”
春回哆嗦着嘴唇点头。
“好,等会儿你带着我们游。我水性好,不让他沉下去。”
她赶快从包里翻出一条软鞭系在三个人的手上,瞥了一眼身后赶来的队伍。
黎初大声对春回道:“跳!快跳!”
春回一个扎子猛的往水里一跳。
“咚!”
水面溅起一阵阵巨大的水花。
“那里!有人跳水了!”
“快去抓回来!快点!”
河水冰凉,幸好黎初冷惯了。
只是吴印鹤娇气,受不了,他的神智清醒了些,就发现自己正被人环着往前游。
不知情况的吴印鹤扑腾了两下,带着黎初也呛了两口水。
气得黎初直接摁住他的头往水里淹了两下,她一把攥住吴印鹤的头发,咬着牙恶狠狠道:“要晕就一直晕,醒了就好好游,别在这托我下水。”
被灌了两口水的吴印鹤额头发烫,他下意识就想骂人,但是害怕又被灌水,只好乖乖的当一个提线木偶任人带着走。
这一带春回不要太熟悉,他们很快就甩掉这些追兵。
来到一个小岸边,春回率先上了岸,接着她就想带着吴印鹤上岸,却被黎初一把打掉了手,“让他自己来。”
春回:“可是,可是他染了风寒,现在应该没什么力气吧。”
黎初冷笑一声,“方才扑腾那两下比我力气还大。”
“别装死,给我自己爬上去!”黎初反手拍了拍吴印鹤的脑子,他本就晕乎乎的脑子更加痛了。
撑着疲惫的身体他好不容易上了岸,吴印鹤全身上下都开始发烫。
黎初本想就此别过,可是春回一把抓住她,表情倔强,“姑娘,你总该告诉我们为什么要逃吧?”
黎初甩开她的手,水珠从头上落下,她擦掉脸上的水简单解释了下。
“那些官兵是来抓人的,他们既然敢来就说明人一定在你们村子里。看他们方才杀人如麻的模样,找到了人你们整个村子就是私藏逃犯,所有人都会跟着遭殃,包括无辜的我;找不到人你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春回不由得着急起来,“那,那村子里的人怎么办?”
她知道这些人要抓的肯定是吴印鹤,只有他是外来的。
那岂不是她牵连了整个村子?
黎初:“关我什么事,就此别过吧。”
“不行!”春回站起来站在她面前,“村子里的人怎么办?他们是无辜的。”
“我也是无辜的!”
黎初懒得和她解释“找不到人他们才能活着”这件事。
“那,那至少……他的病。”春回挡在黎初面前不让她走。
瞥了一眼地上难受的开始嘤咛的人,黑暗中黎初呵笑一声,“生病了就带他去看大夫,要么让他自己挺过去。”
黎初不懂春回的忧虑,春回不敢带着吴印鹤去看病,如果他真的就是那些人要找的人,那么他们去了才是自寻死路。
但是她也不敢把这话说与黎初听,她觉得按照黎初的性子,说不定转身就把他们卖了。
“可是……可是这里我不熟。”这话太假了,就是春回将她带过来的,说不熟完全是睁眼说瞎话。
黎初不欲与她再做纠缠,抬脚就要走,春回却突然跪下。
“求求你救救他吧,他只是一个哑巴说不出话,你看他现在承受如此大的痛苦,你忍心吗!”
说着春回眼泪就簌簌地往下掉。
地上的吴印鹤听到“哑巴”时扭动了一下身子,他想解释自己不是个哑巴,但是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无意义的音节。
“你和他才是夫妻,我与你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他是哑巴也跟我无关。若你再拦着我,我不介意让你回河里再游一次。”
“不,我们不是……”
春回一下子涨红了脸,她摆头否认,黎初却没心思关注她。
天快亮了,黎初看了看这里漫山遍野的树,转头问道:“你知道出去的路吗?”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