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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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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寅盛产松蕈,因此虽然临近山地,但仍算一个富饶之所。它本就地势偏低,平日里的雨水和山上的融水都被河道引入了另一地势更低的盆地内。但这次降雨过强,盆地几近填满,河道内的水不断上涨,再加上山上突发滚土泥石,堤坝和通往外界的桥梁一夜之间就被冲毁了。

    此乃几十年一遇的天灾,但这一天灾原本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在堤坝桥梁被冲毁之前,老天为商寅百姓留了好几日的时间让他们逃离此地。但当地县令却枉顾愈发严峻的现实,欺骗百姓,安慰他们降雨很快就会停,不必外逃,其目的就是为了可以趁着大灾以修复堤坝和道路为理由,向百姓征收赋税、向周围地方询要救济。

    令人发指的是,在突发滚土泥石的当夜,当地县令并不在商寅,而是在一旁商辉的旅店里。商寅一夜之间被淹,商辉的县令见受灾过于严重,这才上报了朝廷,还逮捕了打算外逃的商寅县令。

    待中央军快马加鞭来到商寅时,商辉的士兵们已经搭好了桥梁,正准备进入商寅搜救百姓。

    “你这儿总共有多少人?”陈佩安命人将干粮分发给瘫坐在泥地上的商辉士兵们。

    商辉的县令张大人刚刚赶到此处,他的外衣几乎已经湿透了,他俯身,恭敬回道:“回将军,这雨一直不停,商辉也在撤离百姓,能抽调出的士兵不多,只有五百来人。”

    陈佩安点头,看向帐篷外的桥梁:“桥已经搭起来了,做的不错。”

    张大人谦虚的笑了笑,陈佩安道:“你可以带他们撤出了,专心去管商辉的事情吧,这里教给我们了。”

    这时徐檀灵背着药箱在帐篷外经过,看样子正要走向桥梁方向。陈佩安心下一沉,急忙向张大人说了一句“失陪”就跑向徐檀灵。

    “徐将……徐苛白,我一会儿便和一队士兵先去底下探探情况,你先留在此地,如何?”

    雨还在不断的下着,徐檀灵的衣服和头发早已淋湿,他看向商寅:“得尽快,不能再耽搁时间了。”

    “好,我尽快,你先留在这里,去帐篷里换一件干衣服。”顿了顿,陈佩安为自己命令式的语气感到不安,但徐檀灵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医师,为了不引起其他士兵怀疑,他只能用这种语气和徐檀灵讲话。他不自然的干咳了一声,继续说道,“我会将百姓带到此地,你在这里给他们医治就好。”

    这原本是出发前就商定好了的方案,徐檀灵看向陈佩安,他明白自己下去会使陈佩安分心,可能还会延误救灾,于是妥协道:“那好吧,但是有的人筋骨可能断了,不能随意挪动,你和士兵们要格外注意。”

    陈佩安称是,然后便带着士兵们过桥救灾了。

    徐檀灵放好药物之后便去帮忙安扎营寨,过了大约一刻,终于有士兵背着百姓返回。第一个被救出的人是一个十几岁模样的少年,人还昏迷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胳膊腿上也全是划伤。徐檀灵为他清理了伤口、上了药,包扎了起来。

    刚刚安顿好这个少年,徐檀灵便听到有人在帐篷外疾呼,他来到外面一看,两个士兵抬着担架,徐檀灵跑过去,看到上面躺着一个女子,士兵对他说道:“医师,这人腿断了,你快看看。”

    徐檀灵揭开盖在女子身上的衣服,一阵寒意顿时袭入。

    雨滂沱,入耳嘈杂,好像老天要借这雨将他鼓碎。有人在什么地方哭叫着,脚下的桥在晃动,发出凄惨的吱呀声,像是在应和着什么。

    徐檀灵好像是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全身湿透了,雨凉极,砸进他的头顶,像冷血的小蛇一般蜿蜒下行,最后从他发白的指尖滴下去。

    跑在前面的士兵感觉到有一股未曾闻过的味道从身后蔓延过来,包裹住了他,他回头,见那人竟愣怔的站在原地,不耐烦的催促道:“医师,你在磨叽什么呢?快点啊!”

    徐檀灵回过神来,急忙向前跟去。

    “不知道怎么伤成这样的。”士兵为徐檀灵递过干净的布。

    徐檀灵一边为女子清理伤口,一边解释道:“也许是那天晚上在山上避险,结果突发了滚石,从山上跌落了。”

    眼下这一问题并不重要,士兵道:“那她腿都成这样了,都可以看到骨头,还能救活吗?”

    徐檀灵没有接话,两手分别拉着一条白布的两头,嘱咐士兵道:“按住她。”

    士兵依言做事,徐檀灵手下一用力,断腿瞬间被强行复位,女子顿时痛醒,尖叫哭嚎了几声,又昏迷了过去。

    士兵见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了,便准备起身离开帐篷。

    走到帐篷门口处,士兵突然停下,转身问道:“医师,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徐檀灵身后正在处理草药的侍卫停下了手中的活。

    徐檀灵看向他,心里也升起一股熟悉之感,他说道:“或许我们在京城见过彼此一面。”

    “不。”士兵摇头,“我在京城时一直待在校练场中,几乎没有出来过。要比这更早,也许在我老家。”

    “你老家在哪儿?”

    士兵报出了一个徐檀灵万分熟悉,却已经无法再向身边人提起的地方。

    徐檀灵愣了片刻,问道:“你叫什么?”

    “鹿芝舟。”

    听到这个名字,徐檀灵便知道自己是在哪里见过此人了。他刚想解释,身后的侍卫走上前来,说道:“医师,有个草药我不认识,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士兵觉得那些侍卫看自己时的眼神十分冰冷和警觉,他心想或许是自己一直在别人忙碌的时候扯闲,惹得别人不高兴,所以便说了句“那你们先忙,我也去忙了。”就离开了帐篷。

    士兵离开,徐檀灵帮侍卫放至了草药,又折返回女子处,用温水为她擦了擦脸,身后的侍卫注意到他的腰越弯越低,最后完全是俯身用脸贴在那女子身上。

    正当侍卫感到惊奇时,徐檀灵起身转向侍卫,脸上已看不出任何异样。

    “你留在这里照顾她,有什么情况立即来通知我。”

    运上来的百姓越来越多,徐檀灵一整晚都没有合眼,天即将破晓时,他才在侍卫的劝说下躺下来休息了一会儿。

    过了约有两个时辰,徐檀灵的眼睛睁开,他仰躺在地上,盯着帐篷顶看了好一会儿,有那么一瞬间他记不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徐檀灵做了一个梦,梦里有若木树,有太阳,有澄澈的若水,还有蝴蝶。

    蝴蝶在他的梦境中围绕着若木树飞舞着,终于,它似乎是困乏了,停歇在水面上。水面因为蝴蝶的停驻而荡起一丝微纹,一圈一圈向外扩展着,直到扩展至若木树的枝干处。若木树不会被任何涛浪撼动,但可以感知任何细微的扰动。这一微小的扰动一直向上方传播,直到惊扰了太阳。于是,由若木的树根处升起一股一股的清浪,翻滚涌动着,像是孩童发起脾气时的古怪肚皮。直到一朵浪头打来,蝴蝶一瞬间便消失在若水中。

    徐檀灵便是在这个时候醒了的,他盯着帐篷顶,突然觉得非常难过,那种眼看着白蝶被浪淹没的无奈怅惘之感是如此真实。

    世人将徐檀灵比为若木,肩扛初升之日,可以在世间搅起血雨腥风,徐檀灵曾经也认为自己会成为这样的人。但经历了这么多,愈到权力的顶峰,徐檀灵却愈发清晰的感知到自己不过是想做一只白蝶。

    一只洁白似雪、无论经历怎样的风吹雨打也不会染上任何污垢的蝴蝶。

    曾经有一人将他喻为蝴蝶。那一天,他穿着一袭朴素白衣,在观潮台上远望江面,浩荡的江风吹乱了他的衣,吹乱了他的发,那人在身后唤他,他刚转身,就看到一个黑影倏忽落在他眼前。那人的笑终于也缭乱了他的心。他把他喻为蝴蝶,蝶入花芯,无须不缀。不知他是在夸赞观潮台上的浮雕“无须不缀”,还是在夸这只蝶“无须不缀”。

    徐檀灵猛然起身,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当初看到密室中那幅画时的感受了,那是一种感受到牵引的狂喜,夹杂着觅之无路的怅惘悲凉。

    没有人将他喻为过蝴蝶,只有那人,只有季兰。

    如果有人是受到什么启发向一幅若木赤日图中缀入一只白蝶,那徐檀灵愿意相信是季兰给了他启发。徐檀灵咳嗽起来,胸口一阵阵发紧,心想:等这次救灾结束,我一定要去见一见这作画之人。

    他不要放过万物指引他的任何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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