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86章
平反运动如火如荼的进行,太后心里的畏惧日益加重:皇上已经和她十分疏远了,他彻底站在了沈岱一侧,而沈岱此人,手段狠厉,不讲人情常理,她曾经派人去向沈岱送礼示好,竟都被他退了回来。
太后清楚,如果还不采取措施,沈岱总有一天会将火烧到冯家,但她也明白,采取措施不能操之过急,冯朔告诉她的事情要留在最关键处再拿出。现在,她要做的是重新靠拢皇上,或者让皇上靠拢她。
为此,太后开始主动亲近刘愉的妃妾,她选择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最受刘愉宠爱的芳鸢。
太后主动亲近芳鸢,这使芳鸢受宠若惊,她很快就对太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太后就是从芳鸢这里知晓,皇上以前有讨伐匈奴的计划,这一计划没有得到徐檀灵的支持。芳鸢还告诉太后,皇上出巡回来后就不再提起讨伐匈奴这件事,而且在她提起这件事时会显得不耐烦。
皇上为何改了心意呢,芳鸢说她也不清楚。太后猜想或许是徐檀灵和沈岱向皇上施了压,因此他放弃了这一想法。太后觉得自己找到了他们之间的一个分歧,因此怂恿芳鸢继续向皇上吹枕边风,让他重新燃起讨伐匈奴的欲望。芳鸢清楚此举也许会让皇上厌恶她,因此她只是口头答应了太后,但实际上并没有按太后的要求做事。
平反运动继续进行,冯朔的罪证越来越多,冯家子嗣已经处在被中央军监视和软禁的境况中,没有皇上的允许,他们不能出京。
太后越来越焦虑,芳鸢那边一直没有好消息,太后便继续拉拢收买其他妃嫔,让她们也有意无意的向皇上说起讨伐匈奴这件事。
这一举动其实是非常冒险的,如果身边人在同一时期都说起或暗示同一件事,那皇上就可以很容易的意识到这是有人在刻意操纵他身边的人。可见太后有些乱了阵脚了,她在赌,她赌的是沈岱没有将权利的触角深入至皇上的后宫帷帐内,赌的是她的儿子耳根软、容易听信别人的进言,赌的是万一败露,皇上会念及她是他生母而放她一马。
冯家子嗣虽然被控制,但除了随冯朔逼宫之外,朝廷一直没有查出他们犯过什么大错,似乎所有的罪行都是由冯朔一人包揽的。
这实在可恨,随冯朔逼宫虽然足以治他们死罪,但皇上当初碍于太后的以命要挟已经将这一罪行赦免了。而冯朔已死,就算给他累加再多的罪行,也没有什么意义。被冯朔戕害的贤士们家破人亡,冯朔的子嗣却只吃过几天牢饭……
这无法向天下交代。
正当朝廷因为查不出冯家子嗣罪行而愁眉不展时,沈岱查出了一件事,这件事足以让冯朔断子绝孙。这次太后没有出面,是因为她不敢出面。
“皇上,冯铭曾经私通匈奴,证据确凿,这是他与匈奴狼主的往来信件。”
刘愉阴沉着脸,从桑公公手中接过证物,看了两眼之后,将信狠狠拍在龙椅把手上。
“混账!”
听懂沈岱的话之后,冯廷的腿就软了,这时皇上大发雷霆,他“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没过一会儿就两眼翻白、口吐白沫,周围连上去扶他的人都没有。
徐檀灵回来时,京城正乱作一团。万人空巷,百姓都扎堆在冯府前。
贵重的家具被一件件搬出、堆放在院中,华丽的衣袍被扔在地上。冯朔的儿子们低着头被中央军控制着,女人们披头乱发,抱着稚儿放声痛哭。人群中没有看到冯铭,这是因为他已经上吊自杀了。
徐檀灵从旁边走过,见状,心下了然。他的心里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有的只是对自己面对这一变故内心毫无波澜的惊诧。
人生无常,这是冯朔等人教给他的道理,现在他自己和他的后人也在亲身证实着这句话。
女人和稚儿的哭声过于凄厉,冯家男人们的沉默却如同深不见底的渊薮。最应该承受这些罪过的人已经死了,由活着的人替他们承担是不是太不公平?
他们是无辜的吗?在冯家权利登峰造极之时,他们是不是整日幻想着以后位列皇室的显赫?他们曾经在享受冯家的荣华富贵时是泰然的,亦或是惴惴不安的?
“哭的真吓人啊。”一个百姓感叹道。
“可不是吗,”另一人说道,“以前我们哭的时候他们笑够了,现在轮到他们哭了。”
于是周围人笑起来。
徐檀灵没有逗留,继续向顾府走去。
“你走这么久,应该给我来几封信。”顾蕴从校练场赶回来,衣服也没有换。
郁珏给他们倒了水,不等顾蕴开口就自己退出了房间。
徐檀灵道:“我担心信会被别人截取。”
算是个不那么敷衍的理由,顾蕴走上前摸了摸徐檀灵脸上的面具,说道:“我做了一个新的,一会儿给你把这卸了吧,这里已经有破损了。”
徐檀灵“嗯”了一声:“朝廷怎么样?我回来时看到冯朔被抄家了。”
顾蕴坐下:“冯朔死了,沈大人查出冯铭曾经通敌。”
“通敌?”
顾蕴点头,徐檀灵像是意识到什么,这时候他的眼底像是被暴风雪掠过,他站起身来,深吸了口气,问道:“这么说,害死季兰那件事有冯家参与?”
顾蕴依旧坐着,他没有看徐檀灵,而是盯着桌面,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没有人知道,我们没有搜到有关这件事的证据。”
徐檀灵坐下来,眼睛有些发红,他已经许久没有这么情绪激动过。
两人各怀心事,安静的坐了一会儿,顾蕴问道:“你为什么突然回来?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徐檀灵摇了摇头,顾蕴道:“那走吧,我给你卸了面具。”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密室中,顾蕴拿出打火石,将房间里的蜡烛一一点亮。徐檀灵坐在密室正中的桌子旁,他看着墙壁,觉得自己陷了进去。
树繁茂、枝叶招展,伫立在水中央,天地间没有什么可以撼动它,它的枝头跳跃着一颗正在升起的太阳。树和太阳在水中都没有倒影,水面如鉴,细看才能发现有一丝微纹皱起,原因是有一只白蝶刚刚在水面停驻过。
“这画挺令人震撼的,是不是?”顾蕴在一旁说道。
徐檀灵回过神来,他感到自己的手指正在痉挛,开口的声音也不知为何有些颤抖:“哪里得到的?”
顾蕴从画卷上移开目光,看向徐檀灵:“一个武生送的,本来是送给你的,但你不在,也不收礼,我拒绝的话觉得可惜,所以就和郁珏挂在了这里。”
徐檀灵继续看着画卷,没有再说其他话。
冯家子嗣被关入死牢,等待秋后问斩。这也算是一庄丰功伟绩,下了朝后,刘愉便前往祠堂祭拜先皇和列祖列宗,为他们诉说此事。
出了祠堂,刘愉感到心情愉悦,吩咐任公公一会儿将地方献上来的茶叶为沈岱送去一份。任公公低头称是,然后抬眼看向刘愉,问道:“皇上,要给顾大人和徐大人也送去一份吗?”
刘愉脚步微顿,心想:顾蕴倒是出了不少力,可徐檀灵做了什么?他犹豫了一下,说道:“那给他们二人也各送一份吧。”
任公公答应,两人继续向御书房走去。快到门口时,刘愉突然问道:“徐爱卿制出岭月,这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吧?”
任公公俯首:“回皇上,的确是。”
刘愉深吸口气,最终没说什么话,走进了御书房。
轻松和愉悦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刘愉感觉自己像是喉咙里哽着一块什么东西。他拿起一张奏折,读了一会儿却发现根本读不进去。他在脑海中不断问着自己:我是不是太放纵徐若木了?
刘愉心想:我以前是允诺过他不给他过多的约束,扪心自问,我的确做到了。但徐若木却得寸进尺,他不来上朝也就罢了,我可以理解为他一直忙于制药,那他为什么一直拿不出成果?他整天都在忙些什么?
刘愉吩咐太监去查凿鲤室的草药账目,这太监已经被太后买通了,立刻将此事报告给了太后。太后明白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给了太监一笔重金,让他不要轻易放过任何可疑的地方。
草药账目是正常的,凿鲤室每隔一月就会购入一批草药,记载详细,没有被动过手脚。眼看着向太后邀功的机会即将流失,太监一狠心,拿出那笔重金中的一部分,收买了为凿鲤室购入草药的侍卫。
没成想,真被他查出了一件事。
“太后,在去年皇上出巡之前,凿鲤室从京外购入了一批草药,是徐大人自费腰包购买的,没有记在账目上,但草药单子留了下来。奴才看过了,的确是徐大人亲笔。”
太后接过草药单子,看了一眼,上面是一些草药名字和购买数目。太后问:“他购入这些草药作何用途?”
太监道:“回太后,奴才没有查出这些草药的用途。”
冯家被清算,太后沉湎于悲痛之中,这草药单子虽然可能不是徐檀灵的罪证,但兴许可以引起皇上对他的怀疑。即便不能,这也是她为冯家报仇的一点进展,这点进展足以点燃她内心的希望了。
太后将草药单子叠起:“无碍,你做的很不错。”她扬了扬手,身后下人将一包沉甸甸的金银珠宝送至了太监手中。
平反之事即将结束时,沈岱敏锐的发现朝廷里又有个别官员开始提起讨伐匈奴一事。不过这次不是姚尚等人,而是另外几个年轻官员。
沈岱清楚,如果皇上不亲自在朝堂上制止和否定现在讨伐匈奴,那就不断会有官员冒出来用此事干扰其他事情的顺利进行。
皇上的态度如何呢?他已经接触过百姓了,知道现在民心所向为安定和休养生息。沈岱有信心,皇上这次会站在他这一侧。于是,沈岱没有出手制止那几个官员。相反,他鼓励内阁官员与这些人展开辩论,还鼓励他们一起在周边寻访百姓,询问百姓对此事的看法。
后宫和朝堂里都有人在议论讨伐匈奴这件事,刘愉注意到了这一点,徐檀灵和顾蕴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徐檀灵本来已经打算再次离京,但因为此事而暂留了下来。
朝堂之外的讨论越来越激烈,涉及到的人也越来越多,就连曾经被沈岱警告过的姚尚等人也开始蠢蠢欲动。
沈岱惊诧的发现,有越来越多的人冒出公开表示自己支持讨伐匈奴,这一方的人竟然不在少数。其实这一点是可以预料到的,朝廷里的官员大多是在赤元后选拔上任的,他们基本处于而立之岁,和刘愉一样,缺少阅历,但不乏野心和激情。
官员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刘愉将沈岱召入宫中,询问他是否应该干涉此事。沈岱向刘愉表明,其实朝堂之外的讨论已经进行了十日有余,两方的分歧基本已经清楚,这些分歧都建立在对未来中原运势的虚构假想之上,因而双方都无法驳倒彼此。
沈岱说,需要皇上下一个论调,明确中原在接下来的几年内要做的事情,统一人们的立场,否则人心不齐,朝廷难以办成大事。
于是,刘愉将此事摆在了朝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