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5章
郁珏已经许久没有这种期待的感觉,这时他的□□已被卸下,脸上毫不掩饰愉悦之色。顾蕴看他一眼,说道:“你看起来很高兴。”
也不等郁珏反应,他继续道:“今天晚上去徐若木府上,我带你和他见一面。”
两人吃了晚饭,坐着同一顶软轿,到了徐府。
徐府仍是徐烨启当时置办的府邸,郁珏跟在顾蕴身后,默默打量着四周,似乎想在记忆里寻找关于这里的一些蛛丝马迹。
这时管家走过来,行礼道:“顾大人,徐大人还在用膳,需要为顾大人添置碗筷吗?”
顾蕴道:“不必,我已经用过了。”
管家道:“那烦请顾大人跟随老奴去书房等待。”
顾蕴和郁珏在书房里等了一会儿,门口的小厮便提醒道:“顾大人,徐大人来了。”
郁珏在一旁站着,不知为何竟紧张起来。只听见门口传来说话声,下人退去了,一人踏进门里。
那人身着素净白衣,身材修长笔直。
那张脸,郁珏纵使见过还抚摸过,可当本人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还是有一瞬的惊艳恍惚之感。
一个人的气场,五分来自于相貌,五分来自于气质。只看徐檀灵一眼,郁珏便知道要想成功装扮他绝非易事,因为他的气质非同寻常,即便将他放在众人之中,不评长相,单凭他那独特的清冷疏离之气,就很容易将他与其他人区分。
看着徐檀灵,郁珏突然想起顾蕴看到自己戴着□□哭泣时的惊诧神色,可能徐檀灵这样的人从不会有那样失态的时候,所以顾蕴看到了才会惊讶。
徐檀灵淡淡的看了眼郁珏,然后坐在了书桌旁,问顾蕴道:“何事?”
顾蕴道:“这便是我向你提起的人。”
徐檀灵没有看郁珏,说道:“还有其他事吗?没有的话,二位请回吧。”
说完此话,徐檀灵便拿起一本书表示谢客,顾蕴问道:“你不想知道他对此事的态度吗?也许这对他是一件好事呢?”
徐檀灵停下动作,说道:“顾蕴,我不想趁人之危,更不想害他。”
郁珏就在顾蕴身后,听到他轻轻叹了口气,还未说话,郁珏便抢先道:“我愿意做这件事。”
顾蕴没有回头,看着徐檀灵,却问着郁珏:“郁珏,我可有逼你?”
郁珏摇摇头:“我是自愿的。”
徐檀灵仍未看郁珏,继续对顾蕴说道:“这种境地,与逼迫他并无差异。”
顾蕴似乎气极,说道:“你不愿逼迫他,就愿意逼迫我?我夜夜担惊受怕,唯恐清晨有人向我报你的……”后面的话顾蕴没有继续说下去。
徐檀灵道:“我对你说过,我不想牵连旁人进来。”
“我不算旁人。”郁珏一边说着,一边将掌心覆在顾蕴的肩膀上。
“冯朔害我全家,我家人现在仍然蒙冤,而那冯贼却安然无恙。我要利用此事为家人报仇雪恨,所以只要是对抗冯朔的事情,我就不算旁人。”
徐檀灵终于看向郁珏,那人相貌还是少年模样,但神情早已与少年不同——嘴角坚毅,眼里透着坚定果决之色。
这样毫不做作掩饰的神情似乎令徐檀灵想起了什么人,他沉默了一会儿,对郁珏说道:“无论是否有你,朝廷都会替你家人沉冤昭雪,我和休蔚倘若做不到,首辅沈子渊便会做到,你的犯险并不会使结局更好。”顿了顿,徐檀灵继续道,“我可以给你一笔银两,再给你安排一处安静的居所,你在那里念书读文,然后考取一个功名,过好你的一生。倘若你十分出众,便可以重新光耀门楣。”
徐檀灵看着郁珏,道:“这便是正途。”
郁珏紧皱着眉,开始用牙齿咬着嘴唇。顾蕴没有说话,等待着郁珏的决定。
“若木将军。”郁珏开口,还未说出几句完整的话,鼻头一酸,眼泪就出来了,他断断续续的说道,“我怕这样的‘正途’,一想到我无法亲手为父母报仇,还安然若素的过着自己的日子,我便难受的要死。我再也没办法静下心来念书了,我再也不能真正愉快的做自己曾经喜欢做的事了。只要我一个人待着,我心里的恨意就会盖过一切。”他的手攥成拳,看着徐檀灵,“倘若将军不同意,也不需要给我银两,我今晚给家人焚过香,明日便带了匕首去冯贼的家门口与他同归于尽……”
徐檀灵的视线从郁珏脸上移开,看向顾蕴,眼底是几分无言的谴责。顾蕴像是没有看懂他的眼神,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既然你心意已决,我就不阻挠了。”长久的沉默后,徐檀灵终于松了口,又道,“但是每一次易容,都必须经过我的允许。”
顾蕴嘴角挑起:“这是自然,他每次易容出府,我都会让你知晓,即便你不在京城,哪怕在蜀道以南,我也会提前让人将信送到你手上。”说完这句话,顾蕴回头,对还在擦着眼泪的郁珏说道,“你先出去吧,我有话和若木单独说。”
郁珏便出去了,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徐檀灵等待着顾蕴开口。
顾蕴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早朝?”
从离城回京之后,徐檀灵对朝廷与朝事更加漠视。以前不上早朝时,他就在制药室里待着,现在他总是独自一人出京游历,通常一去就是好几个月。顾蕴虽然对他在外行踪十分好奇,但从未派人打探过。
“明天就去。”
顾蕴平常脸上总挂着的笑意此刻已经消失,微皱着眉,说道:“我听说你这次回来身上又添了新伤。”
“皮外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蕴没有说话,暗暗平顺着自己的怒气,过了片刻才说道:“你一人孤身在外,每次回来都带着新伤,你让我怎么放心?”
徐檀灵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让我看看伤势。”
徐檀灵没有动,只说道:“已经处理过了,没有大碍。”
顾蕴脸上阴霾更重,问道:“你是不是又去了那瘴地?”
徐檀灵看着他,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所以顾蕴默认他的确又去了季经考坠崖的那个地方。
“找到什么了吗?”
徐檀灵的一脸戒备此时才稍有松动,他眉眼间流露出些微倦意:“没有。”
自季经考坠崖之后,他们派了人在那山间搜索了数月,但是一无所获,那些侍卫甚至将山间野兽的巢窝都一一检查过了,但季经考的尸首仍不知所踪。
顾蕴道:“若木,我再派人替你去找好不好?你不要去犯险了。”
徐檀灵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道:“你找的郁珏,他遭此变故却看起来毫无城府,你觉得他能胜任吗?”
顾蕴知道徐檀灵不愿意再和他谈论刚才那个话题,只好轻叹口气:“我之前也觉得郁珏太过天真,情绪太外露,今天才发现,其实你们挺像的。”顿了顿,顾蕴问,“你不觉得吗?”
徐檀灵没有回答,点明道:“我答应这件事,并不是想让他替我挡灾。他易容成我,目的只能有一个,那就是他扮成我留在京城,我出京去做我该做的事。”
顾蕴没有接话,徐檀灵继续道:“休蔚,答应我,不要利用他做其他事。”
顾蕴脸上早已没了笑容,过了许久才点头:“好,我答应你,我会护他周全。”
两人再无话,顾蕴起身道别,一出房门,脸上的阴霾便一瞬间一扫而空,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笑着对郁珏说道:“走吧,我们回府。”
在顾蕴的言传身教下,郁珏进步很快。他已经记下了徐檀灵在入翰林后的所有经历,还记下了与徐檀灵有关的主要人物。
这日,在考察完郁珏对沈岱身世和经历的记忆情况后,顾蕴和郁珏又一同乘轿出行,经过了约有一个半时辰,轿子停下了。郁珏挑起一旁的帘幕,发现他们正处在一处草木稀疏的林木前。
“这是哪里?”
顾蕴示意他先下去,两人都下了轿子之后,顾蕴才说道:“郁珏,当时你的父母族人被弃尸荒野后,我的师父派人暗中将他们的尸首安葬于此处。”
郁珏的眼睛一下子变得通红,喘了口粗气,几乎站不住脚,声音发着颤,问道:“在哪里?”
顾蕴道:“就在树林里,你进去后直走就可以看到。你一人去吧,我们在这里等你。”
郁珏扶着树木,跌跌撞撞的向树林里跑去。这树林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往年的落叶铺了厚厚的一层,只有他脚下的一条小径显出被人踩过的痕迹。郁珏顺着这条小路走过去,不一会儿就看到了自己族人的坟墓。
郁珏此时已经是泪流满面,他紧跑了几步跪在坟墓前,抚摸着墓碑上自己父母的姓名,嚎啕大哭起来。
撕心裂肺的哭声传出来,顾蕴的心腹侍卫担心郁珏昏厥过去,不安的问道:“大人,他哭成这样,需要小的前去照看吗?”
顾蕴摇摇头,说道:“他比看起来要坚强。”
过了许久,暮色渐渐笼罩四周,郁珏才从树林中走出来。他低着头,身形有些蜷缩,扶着沿途的树木一步步走向顾蕴,最后跌坐在顾蕴面前。顾蕴伸出手,说道:“走了,回府吧。”
郁珏抬起头,伸出手借着他的力站了起来。顾蕴扶着他进了轿子,郁珏挑着帘幕一直看着树林的方向,最后才哑着声音说道:“休蔚,谢谢你。”
第二天中午顾蕴从朝廷回府,换了朝服后就到后院中去看望郁珏。
负责照料郁珏的下人在门口站着,看到顾蕴走过来便迎上前去。
“他怎么样?”
“回大人,公子现在还没起,小的进去看过了,睡得正沉稳。”
顾蕴道:“他起来后,让他来我药房。”
“对不起,我起晚了。”郁珏站在门口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顾蕴让他进来,然后闭上了房门。
“郁珏,今日我对你说的事,你可以多考虑几天。”顾蕴示意郁珏先坐下,继续说道,“还记得当初我们去找若木,他对待易容这件事的态度吗?”
郁珏一下子紧张起来,问道:“徐大人反悔了吗?”
顾蕴道:“不是的。我想说的是,他在意你的想法。你应该明白,这么做要承担很大的风险。”
郁珏身体前倾,握住顾蕴的手臂,真诚的说道:“我愿意承担,休蔚大人,风险再大我也甘愿冒险。”
顾蕴抚了抚他的头发:“不光是你,我和若木也要承担很大的风险。”顿了顿,他说道,“如果继续下去,我们三人的命运就会紧密联结,你必须无条件服从于我和若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郁珏看着顾蕴的眼睛,说道:“我的命是你捡回来的,如果你让我死,我不会有任何怨言。”
顾蕴道:“之前我担心你在没有理解这件事时就草率决定,所以先让你了解了一些东西。接下来要面临什么,我想你已经清楚了。”
顾蕴抚向他的脸,继续道:“你现在还有退路可走,就像若木所说,我可以给你一些银两,你就此隐姓埋名,不要向任何人提及这一段经历,安安稳稳过好以后的日子。至于冯朔,他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郁珏摇着头,顾蕴说道:“如果再继续下去,我就不会给你留后路了。”
郁珏认真道:“休蔚,我想追随你。”
顾蕴此时脸上已经没有笑容,他打开桌子上的一个木盒,说道:“这里面是一种毒药,一旦服下,就必须定时用解药祛毒。如果你想继续追随我,就必须服下这一毒药。”他看向郁珏,“对不起,我和若木在这件事上要承担的风险太大,所以我必须想方设法对你拥有绝对的控制,你能理解吗?”
郁珏看向那精致的木盒,说道:“我理解,我现在就愿意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