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68章
军队到达莫城。
莫城常驻守城将帅是新政改革时起用的年轻将帅，名为贾云。他的军师年纪稍长，名为朱究。朱究曾是个中立派的官员，因此没有遭到贬黜，只是进行了正常的迁调。
交接虎符之后，几人来到谋室中。
谋室的桌子上铺展着一张地图，贾云请其他三人入座之后，微微俯首，没有看徐檀灵或顾蕴，而是看着地图说道：“徐将军，顾将军，情报早已送至了京城，想必两位将军已悉知,但按照惯例，下官还是再重述一下离城和莫城的情况。”
顾蕴点头：“有劳贾将军。”
贾云的眼底有着几根分明的血丝，他瞥了一眼徐檀灵，然后迅速挪开目光，继续看着地图，说道：“离城原有驻兵五万，祁丰之役后，先后逃窜来的士兵有二十万，其中大约五万没有停留，护送匈奴狼主离开了此地，这次我们发出请战令后，他们也没有增兵，所以离城现在总共有二十万敌军。”
顾蕴再次点头，示意他继续。贾云便继续说道：“我们只有五万常驻军，两位将军带来了五万中央军，我们的人数只有他们的一半。”
贾云抬眼，看向朱究，朱究没有说话，两人对视了一眼，便一同看向了顾蕴。
顾蕴微皱着眉，朱究这时补充道：“离城和莫城都无山峦加持，在地势上我们是势均力敌的。”他停顿下来，没有说出后半句，顾蕴替他说了出来：“所以我们在人数上的劣势并不能通过地势弥补。”
贾云和朱究点了点头，徐檀灵仍是一言不发。顾蕴身体微倾，靠在椅背上，说道：“形势不容乐观。”他看向那两人，嘴角提起了一些弧度，“这些情报我们的确早已知晓。贾将军，朱军师，说些我们不知道的吧。”
贾云和朱究又忍不住对视了一眼，朱究到底阅历稍长，他看向顾蕴，袖中的手微微握拳，说道：“两位将军，我们都是奉皇上之命，要一同从贼敌手中夺回城池，还需通力合作。”说到此处，朱究的脸上浮现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那我就开诚布公了。”
顾蕴点点头，徐檀灵仍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朱究。朱究咽了口唾沫，说道：“在两位将军到来之前，皇上就派人送来了密旨，上面有言，这次收复离城我们兵力欠缺，考虑到这一点，皇上特许我们用毒。”
顾蕴看向徐檀灵，贾云和朱究也都看向他。徐檀灵终于开口，问道：“什么毒？”
朱究愣了一下，才回道：“埃风——皇上派来的秘史说祁丰之役中用的毒叫埃风。”
徐檀灵问：“草药已经到了吗？”
朱究点头：“草药是和粮草一起到的，制药的人我也已经安排妥当，只等两位将军下达指令。”
徐檀灵又问：“百姓撤离了吗？”
这时贾云说道：“回将军，莫城百姓都已撤离。”
朱究连忙附和着点头。室内又安静下来，朱究坐在徐檀灵的正对面，现在明明只是初夏，但他却觉得体内有一束炽热的火，烤的他嗓子干裂、胸口憋闷。贾云也是一样的感受，原因无他，因为皇上的密旨上还写到，徐檀灵和顾蕴很可能对埃风“弃而不用”而连同莫城上下一起“孤注一掷”、冒险夺城。
原因皇上没有向他二人交代，但皇上却挑明了，如果因此中原战败，那皇上不仅会将他俩贬为庶民，还会让他们家人连罪。所以，他俩必须尽己所能让徐顾二人认清形势，同意用毒。
贾云和朱究度过了无比煎熬的半个月，他们猜不出为什么徐檀灵和顾蕴会排斥用毒，也不明白为什么皇上不亲自劝说或者命令他二人用毒，更想不到他们自己该怎么让徐顾二人转变态度。
“贾将军。”顾蕴对贾云说道,“先坐下吧。”
贾云坐在朱究身旁，顾蕴说道：“制药一事非同小可，你们事先安排好的制药之人全都要换成我们带来的人，草药也要全部移交于我们，我们会在莫城内找一个地方作为临时制药处。”
朱究不由自主睁大了眼睛，从顾蕴的话里，他听不出分毫不同意用毒的意思。
“这是自然，一切都按两位将军的要求来。”朱究急忙应道。
顾蕴道：“我和若木将军今晚便会安排制药，贾将军和朱军师一切都按照我们要求的去做，相信收复离城并不会是一件难事。”
制药一事十分重要，重要到了安排制药的每一个环节，顾蕴和徐檀灵都会亲力亲为。他们带着兵马从京城远途跋涉而来，入城后一落脚就直接进了谋室，之后只在用膳时稍微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就开始安排制药，而且是彻夜忙碌，直到黎明时才回了房间。
看到徐檀灵进了房间，吹灭了蜡烛，朱究才松了一口气。他躺回床榻上，虽然也是彻夜未眠，但丝毫也不困倦。
他开始回想昨天与徐顾二人相处时的每一个细节，作为一个地位不高却在官场上沉浮了十几年的老臣，他同样有一个毛病，那就是不仅喜欢琢磨别人的话，还喜欢琢磨别人的神情。
在他看来，徐檀灵和顾蕴是相当难对付的两类人。徐檀灵脸上总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虽然朱究没怎么敢盯着他看太久，但稍微瞥他一眼就会莫名感觉到一股寒意。
朱究那会儿心绪繁杂，想不明白哪里来的这股寒意，这会儿他的心稍微静下来了，终于意识到这股寒意从何而起——徐檀灵的眼睛。徐檀灵的眼睛像是一潭死水，在他说出皇上送来密旨这件事时都没有泛起任何微澜，自始至终都是冷冷的看着其他人。
朱究很畏惧这类人，因为很难搞清楚他们的底线在哪里，冷不丁就会触到逆鳞。
但比起徐檀灵，朱究更怕顾蕴。
乍一看，顾蕴甚至能给人一种温润的感觉，因为他的脸上总带着笑意，言谈举止也十分得体有礼，以他的身份，都可以称得上谦逊。
说句实话，如果朱究之前没有听说过顾蕴，单凭昨天与顾蕴接触的那段时间，他一定会认为顾蕴就是这样一个皎皎君子。但朱究明白，顾蕴并非皎皎君子，他是皇帝最得力的将军，手上沾着无数人的血，而且是从名不见经传的小官一路扶摇直上到如今的地位的，虽然不能因此说他残忍暴戾、城府幽深，但他的心一定是比常人要狠一些、要硬一些，也一定更善于谋略一些。
这样的一个人，能掩盖掉身上的血腥气、粉饰掉眼底的猜忌和疑虑，给朱究留下一个与未经世事的温润君子一致的印象，可见此人有多可怕。
朱究不禁打了个哆嗦，没有继续往下琢磨，他翻了个身，发现天边已经微微有些亮光，这时他的眼皮突然沉重起来，没过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正式出城开战定在三日之后，这三日里，莫城上下并没有朱究想象中那么忙乱。
绝大部分士兵都继续着之前的军事训练，只有极少一部分人被抽调出去制药备战。虽然徐檀灵和顾蕴没有告诉他到底有多少人在制药，也没有告诉他制药的地方选在了哪里，但朱究凭着肉眼数了数，发现可能只有几千人被抽调了出去。
发现了这一点后，朱究又开始心神不宁，几千人会不会太少了一点？要知道当初祁丰之役虽然只有三千多人上了战场，但没有上场的数万人都在城内夜以继日的制药。
朱究想去问徐檀灵或者顾蕴，但他每次到了他们面前心里就开始打鼓发怵，嘴里的话也支支吾吾说不出口。等他离开那两人，他就又会想起皇上在密旨中叮嘱他的话：徐顾二人很可能会孤注一掷，冒险夺城。一想到这一点，朱究就又下决心要去问个明白，毕竟他怎么说也是这一战的军师，徐顾二人即便地位再高，也得把该告诉他的事情告诉他。
这样来来回回两三次之后，朱究还是没能说出口，不过顾蕴看出了朱究的顾虑，他对朱究的解释是，祁丰之役时他和徐檀灵并无经验，导致制出的药剩下了许多，这些剩余的药极难处理，稍有不慎就会流入敌手，因此这次他们吸取了教训，几千人制药就已经足够了。
既然顾蕴都这样解释了，朱究自然不敢再提出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