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4章
京城。
达官贵人三五成群，身后跟着杂役，杂役都挑着用红绸缎精心包裹起来的行礼，一路上顾不得谈笑，埋着头浩浩荡荡往城西方向赶。
路边的小贩忍不住离开摊位，小跑着跟上队尾的熟人，问道：“你们家大人这是要去干嘛？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杂役往前面望了一眼，所有人都在忙着赶路，没人会顾及到他，就对小贩说道：“你不知道吗？今天可是若木将军乔迁的大喜之日，我们家大人要去送些礼物道贺呢。”
徐檀灵今天要搬回他小时候的家，这本是一件喜事，但这些赶去向他道贺的官员们表情可不怎么轻松。
原因无他，他们这些人大多数都是赤元后新选拔上来的官员，之前与徐檀灵并无交情，而徐檀灵平日里又行踪神秘——他十几天才会去一次早朝，好不容易见他一次，他对任何人都是一副疏离冷漠的态度。所以到了现在，他们都还没有与徐檀灵交流过。
总之这次机会千载难逢，倘若能在这次给徐檀灵留下好的印象，那以后再亲近他就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所以，他们正是因为太过重视这件事才会如此紧张，乃至于不敢单独上阵，非要拉帮结派一同前往。
等众人到了徐府门前，发现这里竟然与他们的想象大不一样——徐府并没有任何装饰，老旧的木门没换下，只是重新上了一道漆，门口没有摆上气派的石狮，门楼上也没悬挂灯笼，若不是已经有人在那里静候着，他们准以为自己走错了。
“黄大人，这么早？”
黄大人回头，无奈的笑了笑，他从昨天晚上就开始坐立不安，晚上做梦说的梦话都是在向徐檀灵介绍自己，天还没亮就醒了，醒了后去上了早朝，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听了些什么，早朝结束后没有胃口吃饭，所以早早就来了。
“黄大人准备的什么礼物？方便向在下透露一下吗？”
张大人看着黄大人捧在手里的东西，讶异道：“这样小？是什么稀世珍宝？”
黄大人又无奈的笑了笑：“张大人说笑了，这年头哪来的稀世珍宝，不过是些草药。”
张大人“啧”了一声，夸赞道：“不愧是黄大人，这草药肯定很罕见吧，真是费了心思准备的礼物。”
黄大人笑了笑，越过张大人看向他身后的行礼：“莫要取笑我，张大人准备的什么？这么大件？”
张大人道：“我准备的是拙礼，是来凑数的，不值一提。”
黄大人见他并不坦诚，心里生出一分鄙夷：“张大人一会儿怕是要独领风骚、惊艳众人。”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的功夫来了不少人，又过了半个时辰，徐府门前便如同早朝开始前的皇宫大殿一般，充斥着官员和他们的谈话声。
张大人听到最外层的官员惊叹着，就和黄大人扒开人群往外走，走到最外面看到有一个官员的贺礼居然真的是一对石狮子。
黄大人瞪着眼睛摇摇头，在张大人耳边说道：“张大人，你和刘大人，谁的礼才算得上是拙礼？”
张大人擦擦额上的汗，说道：“该认输还是得认输。”
两人又一前一后挤回原地，黄大人盯着自己手中的贺礼看了一会儿，突然对张大人说道：“张大人，你说，咱们辛苦考上了功名就是为了做这些事的吗？”
张大人瞅了瞅身边其他人，没人在听他俩谈话，就对黄大人说道：“黄大人，有些事情或许没意义，或许有不好的意义，甭管你喜不喜欢，该做还是得做。”
见黄大人仍若有所思的低着头，张大人又凑近他，轻声道：“该迎合时兴的时候别端着，人总得先委屈自己做一些不喜欢的事。”
张大人让黄大人抬头去看徐府，黄大人看向门上的牌匾，那是皇帝亲笔书写后当堂送给徐檀灵的，黄大人道：“难道皇上给若木将军送了贺礼，我们就也必须这么做吗？”
张大人叹口气，道：“我没让你看牌匾，我让你看的是那两扇门之间的缝隙。”
张大人道：“其实我们考上了功名也并不意味着一定能进入权力中枢，古来有多少人终其一生都在这门外徘徊。要做成大事，就得先束缚自己的手脚，让自己能够通过那‘磨人’的缝隙。等通过之后，海阔天高，你自可为自己松绑。”
张大人看着黄大人，他们两人虽是同一期入朝的官员，但黄大人比张大人要小六岁，俗话说三岁一书，意思是一个人三年的阅历就可写成一本书，他们的阅历之间差着两本书呢。
“黄大人可知这一过程中最惊险的是什么？”
黄大人看向张大人，问道：“什么？”
张大人不禁失笑：“黄大人好歹思考一下再问为什么。”顿了一下，张大人笑着摇摇头，“罢了罢了，我来说，你且听着吧。”
“这其中最惊险的便是，在我们束了手脚挤过那道缝隙时，有些人的头脑也被那缝隙给挤变形了。到了那方天地之后，头脑被挤变形的这些人，有的惶然无措、无目的的游荡，最后一事无成。有的人则性情大变，彻底忘了自己在另一侧时的抱负，变得作恶多端，最后要么成为混世魔王，要么在成为混世魔王的过程中就被更厉害的人给消灭了。”
黄大人听了这一番话，似乎有所顿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问道：“那怎么才能保证自己这里不被挤变形呢？”
张大人说道：“这就得向孔圣人询问答案了——吾日三省吾身，只要反复回想自己最初时的抱负，多反省自己的作为，那里八成是不会变形的。”
黄大人微微点头，说道：“张大人的这些话都是肺腑之言，黄某记住了。”
张大人神色中显出几分得意，嘴上却自谦道：“哪里哪里，不过是一些瞎捉摸出来的话罢了。”
两人正就徐府两扇门之间的缝隙相谈甚欢，那缝隙却兀自变大了，接着有两人一前一后从里面踏出，正是徐檀灵和顾蕴。
且看这朝廷里最受皇帝倚赖的两位将军，一位腰玉服紫，眉眼带笑，看到众人后脸上流露出恰到好处的讶异。另一位一身素净白衣，脸色也显得有几分苍白，手里拿着一份文书，最前面的官员刚要眯着眼睛去看，它就被人给合上了。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离徐檀灵较近的一个官员说道：“徐将军，我们来向你道贺，恭喜大人乔迁新居。”
徐檀灵还未回话，顾蕴就在一旁笑了笑，指错道：“翟大人所言有误，徐将军这是搬回了旧居。”
翟大人的脸瞬间发红，徐檀灵这才说道：“诸位大人的心意我已知晓，但贺礼我就不留了，还是请诸位带回去吧。”
人群中有了小小的议论声，有官员向徐檀灵表示这都是他们精心准备的贺礼，希望能给现在的徐府添些装饰和喜庆，徐檀灵又谢绝，众人继续恳请他留下贺礼，徐檀灵不再说话。
顾蕴仍带着笑容，对一旁的管家说道：“那留下贺礼，但现在国库空虚，皇上不提倡我们之间收受赠礼，所以诸位大人送来的贺礼值多少银两，就差人将银两送到大人们府上去，懂了吗？”
管家低头称是，其他官员愣住了，将贺礼折了银两送回他们，他们这成什么了？强买强卖？
街上的小贩看到刚刚疾步走过的官员们，这时又垂头丧气、步履缓慢的从他的摊位前经过。
令小贩奇怪的是，那些被五花大绑的贺礼现在仍在队伍之中。
队伍中，有一人问：“你们听说了吗，方大人的贺礼被若木将军收下了，这是真的吗？”
前方人诧异回头：“果真？这方大人平日里看起来谦虚谨慎，其实是不是大有来头？”
众人刚要感叹，一人道：“有个狗屁的来头，小时候我与方大人同上一个私塾，他的爹爹就是一个普通乡绅，连官职都没有。”
“那若木将军为何单单收了他的礼？”
众人无言，开始苦思冥想。过了一会儿，一人问：“那方大人到底送的是什么礼啊？”
大人们面面相觑，互相摇了摇头。
“我知道。”有一人开口说道，其他人都停下来看向他。
那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与方大人交情甚好，这些事都是方大人告诉他的。
“方大人送的，是一把剑。”
“剑？什么剑？尚方宝剑？还是美玉金银做的剑？”
“就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剑，只不过上面刻了若木将军的名号。方大人也不死心，走之前去若木将军面前试了试，没想到若木将军拿起他的贺礼看了看，然后就递给了管家，还向方大人道了声谢。”
众人又感叹一声，有人问道：“此话当真，你没杜撰？”
“你要不信，可以去问方大人。”那人顿了顿，继续说道，“方大人还说，管家接过剑后，问若木将军，是否将此剑放于剑室中，若木将军点了点头。”
众人安静下来，有些愣怔的看着那人，那人狡黠道：“诸位大人还没反应过来？咱们这不显山不露水的若木将军府里居然有一个剑室，他喜欢收藏剑啊！”
众人恍然大悟，不由得拍拍脑瓜，遗憾自己错失良机，又纷纷感叹方大人真是走了好运。
“我将这一消息毫无保留的告诉诸位，诸位以后有什么好事，也要多照应照应白某啊。”那人笑着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