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2章
刘愉神色庄严，只看他的表情，会以为他正面对着一群朝拜他的臣子，而不是一群手持兵刃的叛贼。
“刘愉。”冯朔将刀尖隐于身后，“先皇驾崩之时，众人纷纷劝谏我顺应民心、秉承天意，替你收拾这苍夷满目的旧山河。我念你私下唤我‘舅舅’，品行端正尚无可以挑剔之处。力排众难，给你了机会。但如今，你身边已是妖孽横行，灾星当道。你又深陷其中不愿清醒，还帮助他们犯下弥天之祸。为了防止你一错再错，牵连无辜百姓与你一起掉下深渊，我便替你弥补改错。”
一番话说完，冯朔满脸通红，喘了口气粗气，继续道：“刘愉，古有唐尧禅位于虞舜，虞舜禅位于大禹，因此世间得以繁荣昌盛。今日，你就看清态势，给自己在历史上留一个好名声吧。”接着，冯朔的宝剑亮出，指向刘愉，“束手就擒的话，我可以保你此生衣食无忧。”
冯朔一旁的士兵见状，立即出动，两三下便擒住了刘愉，将他扭送到冯朔面前。
冯朔轻蔑的笑了笑：太简单了，对付刘愉这个毫无可靠之人可以依赖的孤杆皇帝，赶他下台简直易如反掌。
刘愉被扒下了龙袍，被检查了身上有无携带武器，又被士兵狠狠压着身体。期间他一直紧抿着嘴唇，没有说一句话。此时他也只是弯腰低头，并没有任何反抗。他越是顺从，众人便越是对他鄙夷——大臣们和士兵们都觉得他至少需要反抗一番，破声大骂也罢、拥剑自刎也罢，起码表明一下自己想要保住皇位的决心，让他们觉得自己之前侍奉之人是一个有勇气的君子，而非这样一个逆来顺受、任人摆布的懦夫。
“皇上，皇位是您的了。”冯朔的一个儿子将事先准备好的龙袍为冯朔披上，恭敬的对冯朔说道。
龙袍加身，那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好似在梦幻中的不真切感才一瞬间席卷了冯朔的心。他这一生，策略谋划，步步为营，为的就是这一刻。
“刘愉，你来扶朕坐上皇位。”
冯朔看向刘愉，如果他能顺从的按照自己所言行事，自己接下来就会稍微善待他。如果他不能，说明他内心并没有真正臣服，自己则会对他多加防守，绝不会让他与一些逆臣暗中勾结造反。
士兵放开刘愉，没有了压迫，他依旧低着头。他先是沉默着站在原地，而后终于在静默中走向冯朔，并扶着冯朔一步步走向皇位。
众人开始鼓掌叫好，为自己一方的胜利互相庆贺。
刘愉扶着冯朔坐上皇位，这金碧辉煌的、无一丝灰尘污垢的皇位。坐上这位子，便上可通天神，下可触地府，而这天地之间，他是独一无二的老大。再也没有比他地位更加崇高之人，从此以后，所有人都得仰他鼻息了。
冯朔的儿子们带头向他跪下，接着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包括刘愉。或许是多年夙愿已成，冯朔竟觉得有一丝头晕目眩之感。
什么东西开始游动，无中生有、悄无声息，离那东西源泉最近的人最先发现了它的出现。
冯朔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头晕目眩之感顷刻间消失了，然后他紧紧抓住了一旁刘愉的胳膊。
紧接着，高呼万岁的众人中有几个官员突然停止了呼喊，然后像见鬼了似的一动也不动的盯着地面。
身旁的人发觉了一人的异样，低声问道：“姚大人，你怎么了？”
姚大人猛地转头，看向那人，问道：“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被姚大人提醒之后，那人瞬间就捕捉到了一股奇怪的香气。这香气张牙舞爪，似乎是想将人的五官六感都夺去、只剩下嗅觉一个。
那人古怪的笑了笑，说道：“是有股气味，还有些熟悉呢，是在哪里闻过……”
姚大人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力气之大，差点让那人倒在别人身上。可那人来不及抱怨，只看到姚大人眼里充满惊恐，说道：“校练场，死囚！”
那些死囚的惨状倏忽钻进这两人的脑海里，在众人之中，在数个火把之旁，两人生生打了个寒战。
“徐若木在这里！那个妖孽在这里！”终于有官员颤抖着声音喊出来。
众人惊呼，立即警惕的将武器对准身边的人，并紧捂口鼻，做出自保的姿态。可看来看去，徐檀灵并不在宫殿的人群中，而大殿的其他地方是无处遁形的，徐檀灵藏不住。
冯朔一直没有说话，因为他已经知道徐檀灵在哪里了。跪在他身旁的这个人，他身上浓郁的气味已经告诉了冯朔答案。他只是不明白，这人的脸明明是刘愉的脸，就连脸上的痣都毫无差异，怎么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却是徐檀灵的。
此刻，冯朔心中的惊惧大于疑惑，因为他想起了那个传言：徐若木可能真的不是凡人，妖孽也罢，神仙也罢，总之非我族类。
冯大人怕了么。”“刘愉”开口，是徐檀灵的声音。
“皇位、权利，你现在已经坐拥一切。本应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为何突然漏露了怯？”“刘愉”看了眼冯朔的脸，然后目光下移，看向冯朔紧紧攥着他的手，叹了口气：“冯大人，你让我回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冯朔紧紧盯着他，“刘愉”道：“二十年前，我就是在此处，被先皇这样握着手臂，他的力道与你差不多，每当台下的人讲话时，那力道又会加重几分。在沈子渊将紫金玉翎拿出时，我的手臂几乎都要被他捏碎。”
“刘愉”又看向冯朔的眼睛，说道：“当时冯大人也在场。”
“徐若木！”冯朔突然大吼一声，将“刘愉”甩开，然后从皇位上站起，向后退了一步，用剑指着“刘愉”的面门。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在那股令人作呕的香气中，冯朔又有晕眩之感，眼前的这个东西，到底是人是神还是鬼？
“刘愉”笑了笑，面对着散发寒意的剑端，没有丝毫惧色，他慢慢起身，说道：“饶是冯大人，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底下的官员中已经有人开始打退堂鼓，想要趁人不注意逃出殿内。毕竟，那些死囚是怎么死的，他们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他们可不想那样凄惨的死去。
“没有人可以走。”大殿的门不知何时已经被关上了，在门口的一人挡住了官员的去路。那人是士兵打扮，模样也十分普通，但举止一直十分从容，看着各人惊惧异常的神色，忍不住笑道，“各位大人，想不通了是吗？”
一个官员反应最快，很快通过那“士兵”手指上的戒环认出了此人正是顾蕴。那官员吃惊的指着顾蕴的脸，大声喊道：“他……他是顾休蔚！”
顾蕴笑着转了转手指上的戒环，说道：“大人们的头脑果然聪明。”
这时，冯朔也反应了过来，惊诧的瞪着“刘愉”，说道：“易容术，你们用了易容术。”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前看不出任何破绽的那张脸，现在看起来破绽百出，而且徐檀灵的神情和姿态与刘愉本就有着很大差别，之前只是因为千算万算，他们没有想到徐檀灵和顾蕴会用这一手段，所以才没看出破绽。
徐檀灵看着他，说道：“冯大人，皇上让我转达给你一句话，束手就擒的话，他可以保你此生无忧。”
冯朔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依旧用剑端指着徐檀灵，但他的心已经稍微镇定了一些。他的脸抽动了一下，夸张的笑了笑，说道：“可笑，可笑至极。你和顾休蔚二人不过是来送死的渣滓，你觉得你们二人可以扭转乾坤？”
经冯朔一说，底下人的理智也回来了，一人附和道：“没错，整座京城都是我们的人，单凭你们两人又能改变什么？”
徐檀灵道：“的确不能改变什么，”顿了顿，他看向冯朔，“在这里杀了你，其他人可以拥护冯廷为帝。”这也是今夜冯廷没有一起逼宫的原因，一旦有什么变故，冯廷便会继承冯朔的兵力。
冯朔得意一笑：“你明白就好。”说这句话时，他已经将剑放下，姿态也比之前要放松许多，可见他觉得徐顾二人这出不过是一个闹剧，威胁不了他。
徐檀灵淡淡道：“我一直都明白。”他隔着人群，远远地看了顾蕴一眼，继续道，“我明白天下大势已定，这盘棋的结局，似乎在我和顾休蔚初入仕途时就已经不可逆转了。”
冯朔嗤笑一声，这是自然，这盘棋是无数人苦心经营数十年才得到的，它的趋势和结局怎么可能轻易改变？
“如果非要逆转，如冯大人所言，其无异于‘扭转乾坤’。”徐檀灵看了冯朔一眼，冯朔脸上带着一丝笑意，正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但这一笑容很快凝滞了，因为徐檀灵说道：“不过，这也并非完全不可能。如果棋已经完全是死棋了，那便掀翻棋盘，重新摆子吧。”
这时，在门口的顾蕴一边说着话，一边向徐檀灵走来：“在下愿意告诉诸位几件事情。”
他走到了众人中央，人群不自觉的为他让开了一条路。
那张脸上带着笑容，说道：“第一件事，我想诸位已经猜到了，皇上现在不在宫内。”顾蕴顿了顿，看向冯朔，“实际上，他甚至不在京城。他现在还在沈子渊的府上。”
此话一出，冯朔的脸色立即凝重起来。如果刘愉在沈子渊府上，就意味着刘愉现在背后有沈岱支撑，而沈岱手里，也许握着不少兵力。
看到冯朔和其他人的表情，顾蕴满意的笑笑，这时，他仍在人群中央，继续道：“第二件事，我和徐若木祁丰一战的进展比诸位想象的还要顺利得多。战争取胜之后，我们在那里还多逗留了两天。在那两天里，祁丰城日以继夜的为我们制毒，因为我们有预感，那不会是我们最后一次用毒。”
说完这些，顾蕴已经来到了台下，离他较近的姚大人问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顾蕴看着他，耐心的向他解释道：“大人，这意味着，我和若木不仅带回来了金仇拓的冠甲，我们还带回来了足以覆盖整座京城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