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2章
徐檀灵听懂了季经考的意思,原来是想比比他们两人谁更有魅力。他实在不知道季经考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太无聊了,不如好好赏灯吧。”
季经考从小便被家里宠着,撒娇本领乃是一绝:“哪儿无聊了啊,你看看,我从多远的地方赶来,就为了和你见一面。我平日在那疆场又没什么乐趣,好不容易遇到这么热闹的事情,就权当陪陪我,怎么样?”
徐檀灵只好陪他胡闹。
季经考站在路的一头,面前是星火璀璨、人山人海的灯市,一旁徐檀灵与他并肩而立。他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然后邀请徐檀灵:“准备好了吗?”
徐檀灵点点头,两人便一起踏入了人海之中。
两人身形修长,又生的好面貌,此时并肩走在人群中,格外惹人注目。
街上本就拥挤,再往灯市中心走,已经到了摩肩擦踵的地步。徐檀灵随着人流走着,街边的灯笼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耳边有些喧闹,有许多人在同时讲话,可就是捕捉不到一个完整的词句。视觉与听觉似乎都被填满了,徐檀灵的意识便逐渐放空起来,渐渐感知不到来来往往的人了,似乎只能意识到季经考的存在。
这种感觉犹如灵魂游离出肉身,可没过多久,一条手绢被塞在了徐檀灵的手里,唤回了他的意识——人群又拥挤如初,耳边还是十分喧闹,季经考仍带着浅浅的微笑走在一旁。
再走了一段距离,方才已经和他们擦肩而过的几个妙龄女子又折返回来将他二人拦下,问他们从哪里来,是否知道逛这灯市的习俗。
徐檀灵站在季经考一旁,看着他从容不迫的和陌生女子交谈着,说起话来风趣却不轻浮,逗得那几名女子连连掩面而笑。
徐檀灵看着他的侧脸,兴许是经过疆场风沙的磨练,季经考从前的那股稚气已脱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毅硬朗之气。徐檀灵不由自主的想:他这样,肯定很招女孩子喜欢吧?
“这位公子,为何一直不说话啊。”一位女子终于鼓起勇气向徐檀灵搭话。
徐檀灵看了她一眼,那女子刚聚起的勇气便倏的散了。这人的确形貌出类拔萃,可是无端的给人一种清冷淡漠之感。
见徐檀灵还没答话,季经考忙给他打圆场:“我这位兄弟不善言辞,还请姑娘们见谅。”
季经考隐约能感觉到徐檀灵的不悦,以徐檀灵的性情,他确实不喜欢这种招摇过市的事情,今日能陪自己玩闹已属破天荒,现在在道路中央和女子谈笑恐怕太为难他。
季经考没有犹豫,刚想说告别之辞,谁知徐檀灵突然问那姑娘:“在下字若木,姑娘芳名?”
那女子颇有受宠若惊之感,一旁的姐妹笑吟吟的用手臂撞撞她,她才反应过来,红着脸说道:“奴家秋萍。”
“秋萍,”徐檀灵问道,“这街上哪家的灯笼最漂亮,你能带我们去吗?”
秋萍的脸又红了几分,低眉顺眼的点点头,也显出几分温柔腼腆的可爱来:“那还请公子随我们来。”
徐檀灵在前面走着,季经考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他满心疑惑,不知道徐檀灵为何如此反常,竟主动和陌生女子谈话。
秋萍显然对徐檀灵心存好意,在她同伴的鼓励下,一直在寻找话题和徐檀灵聊天,徐檀灵答着她的话,见身后人一直没有跟上来,便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虽有烛火照耀,但毕竟是在夜晚,一切都是朦胧的。徐檀灵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人来人往,竟没有看到季经考。他愣了一下,只觉心脏猛跳了几拍。可再仔细一看,季经考又突然出现在眼前,他的眼里似乎含着得意的笑,几步走过来说道:“我就在你后面呢,走吧。”
几人走到一家摊铺之前,秋萍说:“这家摊铺是这条街上最有名气的,以前他们家都是专门供奉京城达官贵人的。”
季经考一看,这家摊铺的灯笼形状中规中矩,但灯笼上的覆着的油纸不知是经过了什么手艺处理,透出的烛火光极其温和。油纸上的画作也都十分精良,如小儿垂钓图、游龙戏珠图等等,琳琅满目,令人赞叹不已。
其中有一个灯笼很快吸引了季经考的注意。
那个灯笼有两层,外面的一层油纸较薄,颜色较浅,里面的一层颜色较深,护着搁放蜡烛的轴心。
真正吸引季经考的,倒不是这与众不同的形状,而是那外层油纸上的画作。
蝴蝶。
外层油纸上的数只蝴蝶画法极其简易,每只蝶似乎都是仅由一笔勾勒而成的,但姿态却栩栩如生,呈现出正在向轴心飞去的样子。
“两位公子都看中这个灯笼了?”老板问道。
季经考“嗯?”了一声,看向徐檀灵,只见后者也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同一个灯笼。
老板将那灯笼挑下,徐檀灵接过来,拿在眼前仔细端详着。
季经考见他看的格外认真,突然想起小二和他说的:在这灯市上,如果已经决定好要向某位女子提亲,就可以送她一个灯笼。
季经考不知为何一下子紧张起来,徐檀灵不会转头将这灯笼送给秋萍作为带他们来的谢礼吧?
“这灯笼……”季经考想提醒他这一习俗,但转念一想,他们二人都是异乡人,可以矢口否认自己知道这一习俗,所以便也无所谓违反规矩。
季经考其实是想看看,万一徐檀灵真的将这灯笼送给秋萍姑娘了,别人告诉他这一习俗后,他会做出何种反应。
“公子眼光真不错,这灯笼里面的一层可以抽出,届时会更亮堂。”
徐檀灵点点头,又观赏了一会儿,付了银两。秋萍在一旁看着,眼里半是羞涩,半是憧憬。她的同伴们此时也不再打闹,都安静的等在一旁。
徐檀灵转过身,看着季经考,递过灯笼。
季经考看了看灯笼,又看了看徐檀灵,没明白他的意思。
“送你的。”
季经考咳嗽了两声,瞅了眼满脸诧异的姑娘们,再瞅了眼愣在原地的老板,小声对徐檀灵说道:“你不能送我。”
徐檀灵终于意识到周围的人似乎都在看着自己,问道:“为什么?”
饶是颜面厚实如季经考,在众人形色目光的注视下,脸上也透出了几分红。这些人看着自己简直是如芒在背,怎么和徐檀灵解释呢。季经考愣了一会儿,就接过徐檀灵送来的灯笼,匆匆和姑娘们道了别,然后拉着徐檀灵跑了。
到了人少的地方,徐檀灵喘着气,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一路奔跑,季经考心脏剧烈跳动着,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做了亏心事躲避大人的场景。他突然想笑,便也没有委屈自己,直在一旁笑得弯起了腰。
徐檀灵不明白他为什么拉着自己跑,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能在一旁无奈的看着。
季经考笑累了,顺了口气,才解释道:“你知道吗,在当地人看来,如果你将这灯笼送给别人,便是要向那人提亲的!”
徐檀灵一愣:“我不知道这件事。”
季经考下意识的看向他耳朵,果然,他耳朵又红了。季经考回忆起刚才那些人脸上的表情,尤其是摊铺老板一脸震惊的神情,没忍住又笑了会儿,然后说道:“而且,据那小二说,将这灯笼作为定情信物,可以受到山上什么山神娘娘的祝福,灵验的很呢。这我可不敢接你的礼物,否则到时候都娶不到妻子。”
不知怎的,徐檀灵脸上一直没有笑意,即便是听着季经考明显的玩笑之语,也不为所动。季经考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又拿起那个灯笼,递给徐檀灵,问道:“话说回来,你为什么看中它了?”
徐檀灵伸手接过,对季经考解释道:“这灯芯处画作是兰花,送你挺合适的。”
季经考“咦”了一声,说道:“是吗,我都没注意到。”他向内芯看去,果然,包覆着烛芯的内层油纸上绘有墨兰。可能是刚才距离比较远,里面油纸颜色又比较深的缘故,他刚才竟没有看到。
季经考刚想说什么,眼睛一撇,看到了徐檀灵的掌心。由于外层油纸是半透明的,徐檀灵双手捧着灯笼,掌心便可以被看的一清二楚。那掌心上,有几处指甲印,已经发紫了,像是刚被人狠狠的抓过。
季经考抬眼,问道:“你手怎么了?刚在人群中被抓了?”
徐檀灵手指轻微蜷缩了一下,而后又舒展开,保持着那个手势,没肯定也没否定,只说道:“山神娘娘没有那么愚钝会祝福两个男子,所以你还是收下吧。”
两日之后,到了离别之时。摘星楼的掌柜前来相送,并邀请他们留下一幅字迹。季经考爽快答应,挥墨写道:
石如滇茶一朵,风雨落之,半入江河。花瓣棱棱,三四层折。人走其中,如蝶入花芯,无须不缀也。
徐檀灵在一旁看着,季经考写完之后看向他,只见那人脸上依旧波澜不惊,但耳朵却红透了,像是能滴出血一般。
这张字后来被掌柜装裱了起来,悬挂在他们相聚的雅间里。多年之后,有人不远千里重返此地,掷以千金将这张没有署名的字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