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2章
直至深夜,季玉的身体也没有任何毒发的迹象,顾蕴才意识到了奇怪之处。
箭端已经送走,正在被日夜兼程的送往京城敛一士处。但凭着一些印象,顾蕴似乎想通了整件事情。
季经考一直守护在季玉身边,季玉正在为他交代一些事情。两人都是眼底发红,季经考用了很大的毅力,才没有使自己哭出来。
顾蕴在屋外敲门,他们二人停下谈话,季经考起身打开房门,只见顾蕴和荣椿站在门口。
“何事?”季经考声音有些嘶哑。
“将军现在状况如何?”顾蕴看向屋内的季玉。
季玉正半倚在床上,回道:“暂时没觉得什么不舒服的。”
顾蕴点点头,示意季经考出来谈话。
季经考走出来,关上了房门。
“现在有危险的,不是将军,而是檀灵。”
季经考一头雾水:“什么?”
顾蕴道:“箭端,你还记得吗?”
季经考当然不会忘记,他眼看着顾蕴用刀子从季玉的身上剜下了箭端,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幕。
“关键在于箭端。”顾蕴又说道。
季经考突然失了耐性,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顾蕴道:“我取出箭端之时,发现将军中箭不深,但上面的血迹却包裹住了整个箭头,为什么?”
季经考一愣,他好像明白了顾蕴的言外之意,但好像又不明白。
顾蕴此时已经平复下来,说道:“如果我没猜错,那箭端上的血,应该不是将军的,而是徐檀灵的。他应该是用自己的血,化了那箭上之毒。”
季经考眼中透出了喜悦,这么说,季玉没有中毒?但喜悦只有一瞬,难道檀灵……他抱着一丝侥幸,问道:“有没有可能,他提前将血放出,在体外用血化了那毒?”
顾蕴也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但随即他又想到,匈奴对于徐檀灵一定是严加防守,绝不会给他足够做成这件事的独处时间。
季经考见他摇头,又一次慌了神,只听顾蕴道:“他应该是趁所有人不注意,在发箭之前的一瞬间,直接将毒渡到了他体内。”
季经考这才回想起当时在战场上的情景。在校练场上他见过徐檀灵射箭,徐檀灵总是先拉满了弓再瞄准靶子,那时在战场上却一直没有拉起弓弦,而是先一动不动的盯着季玉,然后举起弓箭就射了出去,几乎没有什么停顿的时间。也许就是在举起箭的那一刹那……
徐檀灵只昏迷了一个时辰便清醒,他醒时发现自己躺在榻上。抬起胳膊时的疼痛让他咬紧了牙关,他抬手一摸,发现自己腰上的伤口已经被人清理过,并且包扎了起来。
疼痛的唯一好处就是让人清楚的感受到自己还活着。徐檀灵满身伤痕——有箭伤,有刚才匈奴的殴打所导致的伤处,有无意识时自己的抓伤,还有右肩上的刺伤。他嘴里一股血腥味,眼前仿佛也是一片猩红。
听觉和视觉都减弱了不少,浑身痛得又动弹不得,徐檀灵只好静静躺着开始想事情。他不懂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也不懂金仇拓为什么为他清理伤口,难道他给自己服了解药?自己还要再实施第二次刺杀吗?如果能够顺利逃出去自然是最好的,但是他怎么才能逃得出去?
徐檀灵闭上眼睛,他觉得自己的四周都是围墙,向任何方向跨出一步的结果都是碰壁。他禁不住想:死也许真的是一个办法。可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沈岱的面容就会浮上他的心头。
不光是沈岱,季经考、荣椿、顾蕴等人的面容也一一浮现,徐檀灵想起季经考那时决绝的背影,那人连自己看都不看一眼,可见他对自己有多怨恨。
嘴角突然有甘甜的水流入,徐檀灵睁开眼睛,金仇拓正在喂他水喝。他身体虚弱,心中的敌意聚不起来,只能茫然的看着金仇拓。
金仇拓道:“你该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他知道徐檀灵现在说不出话来,于是自己继续说道:“在你做出弥补之前,本王可以保你不死,但人的耐心是有限的。”说着,他将徐檀灵散乱的头发束起,柔声道:“想要早点恢复,就要服从于本王。”
人在最虚弱无助的时候,一是受不了恐吓,二是受不了温柔。金仇拓对此心知肚明,眼前的这个人即使再倔强,突破他心理防线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何况徐檀灵本身涉世未深,现在又身在敌营,孤立无援。
金仇拓命人将木桶搬进来,然后倒入热水和解药。他俯下身来,为徐檀灵脱下外衣、拆下纱布,将徐檀灵抱起放入木桶中进行药浴。
徐檀灵没有反抗,因为他根本没有力气反抗。
周围的下人和侍卫也噤若寒蝉,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二狼主亲自服侍别人,何况这个人还是一个南蛮。
泡入药水中,徐檀灵顿时吸了口凉气,金仇拓绕到他背后,看着他右肩上的图腾刺画,说道:“赫连灵,这刺画在你身上,真是美极了。”
金仇拓明显感觉到徐檀灵在听到“赫连灵”时浑身一僵,然后他就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军帐。
季经考将鸿裁收起,在身上装了几把暗器。荣椿也换好了夜行服,正在门口等待季经考。
顾蕴站在一旁,一声不吭的看着他们准备。
“让开。”
顾蕴顺从的让开,荣椿的态度没有季经考那么蛮横,询问顾蕴道:“你当真不和我们一起去?”
顾蕴问:“去送死?”
荣椿嘴角紧抿,季经考却忍不住,瞪着他道:“檀灵平时待你怎样?”
顾蕴笑着摇头,季经考见他这样反应,抡起拳头就想朝他脸上揍去,荣椿急忙拦了下来,劝解道:“时间有限,不和他白费力气。”
季经考这才罢手,顾蕴整理了一下衣冠,不慌不忙的开口道:“檀灵平日待我再好,我也得顾全大局。”
季经考又握紧拳头,顾蕴道:“我奉师父之命保护檀灵,现在他落入敌手,是我的失职,但并不是我的过错。”
“该说的我都说过了,金仇拓的军队能在如此戒备森严的巡逻队眼皮底下掳走徐檀灵,捉你们还不比瓮中捉鳖简单?你们这样闯入敌营,不过是给敌人白送两个功勋。不光如此,你俩落入敌手,季玉将军该怎么办呢?”
季经考一愣,顾蕴接着说道:“何况,”他一顿,“虽然这样说很残酷,但这个时候恐怕徐檀灵早已毒发,你们俩即便能冲破重围,救回来的也只是一具尸体。”
“唔”顾蕴被愤怒的季经考摔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哼,这次荣椿没有再拦。季经考眼神阴森而可怖,一字一顿道:“即便是尸体,我也把他扛回来。”
顾蕴狼狈的摔在墙上,却也不恼,待呼吸平稳后,他依旧笑道:“我真看不出来,你二人感情这么坚厚?”说罢,他甩开季经考,开始转动手上的戒环。“我知道,你不顾一切,是因为倘若不是为了救你,徐檀灵就不会被匈奴盯上。”
荣椿见顾蕴再说下去一定会彻底激怒季经考,连忙拉着季经考往屋外走。
顾蕴笑意褪去,动作敏捷而迅速的点住了荣椿和季经考的静穴。季经考一愣,顾蕴想起了什么,还不等季经考反应,又在他身上点了一下,然后说道:“我都忘了,檀灵告诉我你的穴位和常人不同。”
顾蕴将他俩拖入房间,轻声说道:“季玉将军有令,我不能让你们前去犯险。你二人就在此处乖乖等着吧。”
在耻辱面前,无能的人只是悲愤。但是悲愤之情是对于敌人,还是对于自己,就很难分辨清楚了。
但徐檀灵的情绪很少有外露的时候,只有在刻意刺激他,才能从一些细微的动作中,发现他情绪的反常。
军师和金仇拓在他的军帐里用胡语交谈,所以并不避讳徐檀灵。
“这南蛮如此固执,已经害死了我们两个副将,本已罪该万死,但王爷爱才如命将他留下。小人知道王爷对英才的渴慕之心,但王爷应当清楚,即便是以后归顺,他也不是可以托付重任之人,还望王爷三思而后行,千万不要因小失大。”
金仇拓道:“自古成伟业者,一是要有开太平之心,二是要有识玉石之目,三是要有纳百川之襟。”他顿了顿,看了眼正在换药的徐檀灵,道:“玉石在此,本王岂有怠慢之礼?”
军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金仇拓示意他有话不妨直说,军师说道:“臣下也是担心王爷的安危。倘若此南蛮对王爷还有冒犯之举,臣下对这南蛮绝不会心慈手软。”
徐檀灵并不知道这两人正在自己面前谈论他的生死,但从他们说话的口气中也能猜出个大概方向,他看着军师和换药的医师都走出军帐,问金仇拓:“你将我保下,其实还是顶着很大的压力的,对不对?”
金仇拓端起一旁的药碗,放到徐檀灵的手中:“你知道就好。”
徐檀灵看着那一碗苦涩的汤药默不作声,金仇拓不依不饶问道:“你打算如何报答?”
徐檀灵端起药碗,胳膊还是止不住打颤,他笑着看向金仇拓:“你看,我的胳膊已经废了,拉不起弓箭,我是个废人,报答不了你。”
金仇拓拿过药碗,一边给徐檀灵喂药一边说道:“不会的,你身体恢复如初只是时间问题。”
药勺送到嘴边,徐檀灵却不张口,他看着金仇拓,问:“你打算将我困在这里多久?”
金仇拓道:“你已行赐姓之礼,是我族之人,战胜之后,我会将你带回我族。”
徐檀灵喝下药,满嘴的苦涩,他禁不住皱起眉头,过了一会儿又问:“你想让我‘客死他乡’?”
金仇拓又给他喂下一口药水,太烫了,身体的应激反应徐檀灵无法控制,他立即拧头吐到了地上。
金仇拓的笑容依旧使人感到如沐春风,他帮徐檀灵擦净嘴角,拧着他的下巴迫着他张开了嘴巴,“啧”,他心疼的看着徐檀灵,说道:“舌头都烫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