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1章
荣椿留在战场和众副将们守城，季玉被季经考和顾蕴护送着回到了内城。
顾蕴小心翼翼的将箭从季玉的皮肉中挑出。
“还好，刺入的不是很深。”
季经考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眼神阴鹜却异常冷静。季玉的伤口还未被处理好就想要起身去外面守城，季经考走上前去按住他，说道：“你安心歇息，守城有莫城将军和众副将在。”
顾蕴也附和：“是，将军现在需要安心静养。”
季玉只好继续躺下，忧心忡忡的对他们二人说道：“我没事，城一定要守住，你们快出去守城。”
顾蕴和季经考走出房间。
“能配出解药吗？”
顾蕴皱眉：“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配出解药。”
季经考继续问：“那匈奴处有没有解药？”
“没有解药的毒药相当于废物，所以他们那里一定有。”
季经考沉默下来，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顾蕴从未在季经考脸上见过那样的表情，担忧道:“你不要乱想，季玉将军一人顶十座城池，匈奴不会傻到和你做交易给你解药的。”
季经考眼神阴冷的看向顾蕴，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感情：“那你让我怎么办？”
顾蕴道：“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你也听不进去，但是我想先问你一句话，你相信徐檀灵吗？”
季经考听到徐檀灵的名字眼底有了剧烈的波动，他仿佛在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怒火，反问道：“信他？你让我怎么信他？”
顾蕴道：“我觉得此事有蹊跷。任何事都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我不相信檀灵会这么轻易地投敌。”
季经考终于忍不住迁怒于顾蕴，他一把攥住顾蕴的衣领，将他狠狠按住在墙壁上，咬牙切齿的问：“那他怎么不用箭射中匈奴人？他怎么用箭射中了我哥？”
顾蕴紧皱着眉，任由季经考紧攥着自己的领口，双方僵持了一会儿，季经考似乎力气用尽，双眼通红：“现在该怎么办……”
徐檀灵独自坐在军帐内，自今日战役胜利之后，匈奴对他的防守松懈了许多——如今已无人在帐内时时看护着他。
帐外火光明亮，歌舞升平。匈奴人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开始大摆庆功宴了。
帐帘突然被揭起，一名喝得醉醺醺的胡人副将走进来，开始边笑边说些徐檀灵听不懂的胡语，见徐檀灵不懂他的意思，着急的比手画脚，看样子似乎是想要邀请他一同去宴席上庆祝。徐檀灵一只手藏在毯子之下，样子有些别扭，但那胡人醉态尽显，根本注意不到徐檀灵的异常。
那胡人逐渐靠近徐檀灵，徐檀灵的手也逐渐从毯子下抽出，这时军帐又被揭起，揭帐之人还未走入，冥凌便先飞了进来，落在了徐檀灵的肩膀上。
徐檀灵暗暗吸了口气，想要尽可能使面色正常一些。
金仇拓面带微笑的和那个冒失的副将用胡语交谈了几句，那个副将就出去了。他坐在徐檀灵一旁，说道：“大家都在等你这个功臣。”
徐檀灵低下头：“我是一个有罪之人，只求不死即可。”
金仇拓笑道：“你是有功之人，之前许诺你的本王一定会一一兑现。只要你对本王忠诚。”
徐檀灵笑了一下，金仇拓神色突然认真起来：“本王知道，自古而今，真正有着宏图之志的人最渴望的并非高官厚禄，也并非大权在握，他们最渴望的，是有一个英明的君主。”顿了一下，金仇拓问道：“千里马与伯乐的典故你应当知道吧？”
徐檀灵点点头，金仇拓笑了笑：“那是中原人典籍里的故事，你自然清楚。”
徐檀灵低着头望着地上，仍在揣摩金仇拓这些话的意图，金仇拓突然说道：“本王的母亲是中原人。”
徐檀灵眼皮跳了一下，看向金仇拓。金仇拓道：“说起来，本王身上有着一半中原人的血统。所以，在很小的时候，本王就觉得中原在呼唤着我。”
“本王是将中原视为自己的另一个故乡，此行并不是侵犯、并不是占领，本王只是想要归乡。”
徐檀灵面无表情的看着金仇拓。金仇拓道：“本王说这些话，只是想让你知道，倘若本王入主中原，绝不会像当今的狗皇帝一样贻害苍生，而是会励精图治，让中原恢复它应有的繁盛。倘若你能跟随着本王，本王就会让你在这千秋伟业之中有所建树。”
徐檀灵笑了一下，想要接话，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金仇拓道：“一会儿在帐外众帅面前，本王要为你举行赐姓之礼，你做好准备。”
徐檀灵不可置信的望向金仇拓，眼里有着一丝慌张，问道：“赐姓？”
金仇拓点头：“怎么，你不愿意？”
此话一出，一旁的冥凌突然站起展开了双翅，一副急待攻击狩猎的样子——这只禽鸟自幼就与金仇拓朝夕相处，一人一禽默契了得，即使金仇拓仍然面带笑意，语气也依旧不急不忙，但从冥凌的反应便知金仇拓是否起了怒意。
徐檀灵摇摇头：“承蒙将军厚爱，莫大的荣耀，檀灵怎会不愿意。”
金仇拓笑笑：“走吧，出去尝一尝我族烈酒。”
徐檀灵起身，后背已经出了薄薄的一层汗，走出帐篷时，被塞外的寒风一吹，竟然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冷颤。
入席之后，众人向金仇拓举杯道贺，金仇拓将一杯酒一饮而尽以表对众帅的回应，然后他们便开始用胡语交谈起来。
徐檀灵正襟危坐在一旁，虽然听不懂他们讲话，但却看得懂他们脸上的表情。大多数人，在看向徐檀灵时虽然是面带笑容的，但是眼睛里却满是不屑与厌恶。这倒不是对于中原人的厌恶，而是对于一个轻易投敌，毫无廉耻之心的人的厌恶。
过了许久，突然有人过来请徐檀灵起席来到金仇拓面前。徐檀灵在金仇拓面前跪下，金仇拓道：“现在本王来为你举行赐姓之礼。”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十分严肃的看向徐檀灵。四周胡笳声起，一个匈奴男子走到徐檀灵身旁，金仇拓道：“狼乃我族祥兽，狼首图腾一经镌刻，此人便永远归顺我族。生，当为我族之繁荣竭尽心力。死，当以肉身沃我族之土地，以灵魄护我族之安顺。”
徐檀灵露出一侧肩膀，那名男子掏出一包银针，在一旁的火上仔细烧过之后，蘸着一种不知道是什么的深色药水，在徐檀灵的右肩上刺画起来。
徐檀灵紧咬着牙，忍受着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的刺刻之痛。无人说话闲谈，冥凌在一旁的高枝上栖息着，静默无声的镌刻过程让这只猛禽昏昏欲睡。
镌刻完毕，徐檀灵已经是面色发白。金仇拓用胡语说了句什么，一个副将便从坐席中起身，一脸庄严的走向金仇拓，金仇拓又用汉语说道：“赫连世家世代忠诚，履立战功。本王将‘赫连’赐姓于你，希望你日后的行为可以担当得起这一姓氏为你带去的荣誉。”
徐檀灵点头，一旁的将士示意他上前接受加封。徐檀灵站起身来，身形似乎有些踉跄，他整理了一下衣冠，走向金仇拓。
金仇拓面带微笑，徐檀灵在他们二人近处单膝跪下。赫连副将手持银丝飘带，将其绕过徐檀灵的右臂，缠在徐檀灵的右肩上。徐檀灵半低着头，心脏不可抑制的狂跳不止，他看到那名副将退在一旁，接着就是金仇拓手持金丝飘带走向他。金丝飘带覆盖于银丝飘带之上，被镌刻伤口处浸出来的血立刻染出了点点红色，就像是突然绽开的红梅一般，有一丝说不出来的美感。
缠绕完毕，金仇拓俯下身去要将徐檀灵扶起，徐檀灵趁金仇拓靠过来的一刹那，将袖中藏匿多时的矛尖对准了金仇拓的喉咙刺去。
众人惊呼起身，冥凌振翅飞下，但都太晚了。封喉之刃触到了人的肌肤，徐檀灵用自己最后的力气将其没入了那人的喉咙里。
他脱力一般跌坐于地上，被士兵擒拿，由于赐姓仪式不允许人佩剑，所以他才没有被当场乱剑砍死。
过度的紧张之后，徐檀灵笑了起来，他看到胡人在自己面前乱作一团，有人去查看被刺之人的伤情，有人趁乱殴打着自己，但他感觉不到疼痛——自己的死算是没有白费了，如果自己真的能刺到金仇拓就好了，刺破他的道貌岸然，刺破他的满口建功立业、造福千秋，实际只想啖中原人血肉的虚情假意。
最后的时刻，赫连副将挡在了金仇拓面前，替他承受了徐檀灵的行刺。
徐檀灵意识逐渐模糊，耳边的嘈杂人声也逐渐被翁鸣声替代。他依稀看到金仇拓一步一步的走向他，感觉到自己的脖子被他用力的握住，徐檀灵以残存的意识，睁开眼睛，迎向金仇拓淬了毒似的目光。
金仇拓怒火中烧，但他却想不明白。这个南蛮既然已经用毒箭射中了季玉，就应该已经归顺于他，却为何做出如此与自杀无异的行为？
还来不及思考，金仇拓感受到徐檀灵身体突然一阵诡异的颤栗，紧接着便看到一股猩红瞬间爬上了他的眼睛。金仇拓心里突然有一阵不好的预感，他的眼皮狠狠的跳了一下，松开了握着徐檀灵脖子的手。
徐檀灵跌落在地上，来自身体内部的疼痛一瞬间席卷了他，使他发出了几乎不类人声的□□，引得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副将们离开赫连，围在金仇拓左右，均是一脸不可置信。
“他怎么会中碎骨之毒？”
金仇拓显得冷静得多，命令一士兵：“扒开他的衣服。”
那士兵按照命令费力的扒开徐檀灵的衣服，除去上衣之后，所有人都看到了徐檀灵对自己的腰部进行了匆忙的包扎，已经发黑的血液凝固在不知从何处扯下的布条上。不用打开包扎布，金仇拓也明白了怎么回事。
碎骨之毒，遇血即化，毒发之时，活者生生疼痛而死，死后肝肠寸断，体内脏器溶作一团，是他们最狠烈的毒药。此时应当在蚕食季玉的身体，谁知竟被眼前这看起来未及弱冠、毫无反抗之力的南蛮，在众目睽睽之下、瞒天过海般将毒性渡到了他体内！
徐檀灵力气用尽，不再挣扎，似乎已经昏迷了过去。
没有了他的嘶吼，周遭瞬时安静下来，众人愣在原地，只见金仇拓两三步跨上前去，给徐檀灵喂下了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