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6章
“久仰学士大名。”季玉未着战服,一身普通装束,身材高挑修长,眉目间沉着稳重,有一股儒将之风。
沈岱向季玉简单回了个礼,心道真是人如其名。
两人坐定,李家的下人便上来倒茶,李青看着沈岱说道:“你愿意来老夫心中很高兴。”
沈岱没有说话,李青继续道:“季玉,你将圣上的密函交由沈岱学士过目。”
季玉点头,从袖中拿出密函,递给沈岱。
沈岱仔细将密函上的内容读过,脸色沉重起来,问道:“局势竟已如此紧张?”
季玉点点头,说道:“金立右在三个月前完成了匈奴大大小小上百个部落的统一,如今他的次子金仇拓带领着几万大军压境,莫城正在苦守,情形十万火急,今日早朝之上,圣上已经决定由我带兵出征。”
金立右是匈奴一个部落的狼主,他以前也曾带兵侵犯过边疆城镇,但那时匈奴内部还未统一,所有的侵犯都如同小打小闹,只是为了向中原人讨些过冬的粮草。但如今情形已经截然不同了——匈奴人完成了内部的统一,他们同仇敌忾,此次来犯,目的可就绝不是讨些粮草那么简单了。
沈岱将那密函叠好,还给季玉。李青令下人们退下,说道:“这次的情况不太好,据我的线人汇报,皇上已在做迁都的打算。”
沈岱说道:“圣上倒可以偏安一隅,北方的百姓可如何是好?”
李青叹口气:“谁能知道当初不起眼的金立右竟有如此大的本事?”
沈岱道:“青萍之末都可以昭示风雨来临,皇上的朝廷上上下下几千官员怎么就没人看出金立右的狼子野心呢?”
李青皱眉,心中也怨恨自己太过疏忽大意,说道:“其实倒也不是没有人提及过这件事情,只是那时国内的涝灾灾情刚有好转,朝廷元气大伤,几乎所有人都不太认同我们在那时插手去管匈奴人内部的事情。何况金立右一派诡计多端,好掩人耳目,隐藏实力,所以朝廷疏忽了。”
沈岱道:“事到如今,说这些话也没有什么意义了。”顿了一下,沈岱看向季玉,问道:“匈奴这次兵力有多少?”
季玉皱眉,道:“据莫城来报,少则七八万,多则九、十万。”
沈岱揉揉眉心,问道:“匈奴派出如此多的兵力,冯家为何还不见动静?”
季玉还未回答,李青便愤恨的说道:“这冯家真是天理难容,子渊,你可不知,今日在朝堂之上,皇上询问冯家能否与季家联手出兵,冯朔竟已丧子为由,百般推辞。”
沈岱道:“冯家想借机削减其他兵家的实力,这倒也符合他们的做派。”
李青冷哼一声:“唇亡齿寒,若是有任何差池,他冯朔担得起这千古罪名吗!”
三人谈了一会儿,李府管家在门外敲了敲门棱,说道:“大人,敛先生来了。”
李青看了眼沈岱,急忙起身去招呼敛一士。
敛一士走进门来,身后还跟着顾蕴。季玉起身向敛一士问好,敛一士点点头,看向在一旁坐着的神情冷漠的沈岱。
顾蕴是头一次见沈岱,作为后生,他不能明目张胆的去打量沈岱,只能是行礼时匆匆一瞥。只见那人面若冠玉,但脸色冷若冰霜,敛一士进门,他连起身都未起身。
沈岱向行礼问好的顾蕴淡淡的点了点头,却仍然对敛一士视而不见。一向高傲自负的敛一士遇着沈岱这般态度竟也没恼怒。顾蕴离敛一士最近,听到敛一士轻轻的叹了口气。
众人坐定,李青道:“多谢各位赏脸来此商议,只是今日荣大人有事无法前来。”
敛一士喝了口茶,说道:“近日冯家在京城内的眼线布得紧,我们最好长话短说。”
李青点点头,说道:“那李某尽量长话短说,大家都已经了解过情况了,金仇拓大军压境,京城内由于冯家丧子一事又搞得局势十分紧张。总之内忧外患,我们的情况十分不利。”
李青向季玉点点头,季玉说道:“家父昨日与我商量了很久,打算让我带经考一同出征。一来是因为京城内冯家眼线复杂,刺客密布,我们担忧经考在京城内会遭到冯家暗害。二来是因为这次出征,除了家父所带的护龙卫之外,季家军几乎将全部兵力都送往了边疆,荣家现在大部分兵力也驻守在外。一旦莫城金仇拓那边有什么差池,京城内一些巨室恐怕会遭到冯朔的清算。”
李青道:“四皇子昨日已经秘密离京,我府上的一些重要文卷也将运往安全之处。你们若有什么需要运出的东西,直接交由老夫打理即可。”顿了一下,李青看向沈岱道:“眼下,最重要的是帮助后生们度过此道难关。”
“冯朔执意不肯离京,无外乎是想要抓住此番机会巩固势力。护龙卫坐镇京城,他不能整顿皇室,但却可以排除官员中的异己。老夫苦心经营多年,说什么也不会让四皇子这边的势力毁于一旦。昨日我也和荣大人谈过了,荣椿也会跟随季玉去往莫城。你们觉得这一方法是否得当?”
敛一士摩挲着茶杯,说道:“军队内的情况的确是比京城内要容易控制,最起码都是自己人。”
李青点头,问道:“子渊,你觉得如何?要不要也将檀灵送去?”
沈岱道:“退路并不是只有去疆场一条。不比经考和荣椿公子,檀灵不擅武功,不适合上战场。”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我尚且还有护他安全的能力。”
这时敛一士说道:“檀灵这孩子十分聪敏,去战场对于他而言不是退路,而是一个机会。”说罢,敛一士向顾蕴使了个眼色,顾蕴起身又向沈岱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说道:“沈学士,我和檀灵已经就此事交谈过,檀灵说他愿意去疆场,但他也说了,他一定会听从你的话。”
沈岱看着顾蕴,神色依旧十分冷峻,顾蕴心道这沈岱果真是一个不近人情的人,真难想象他和徐檀灵是如何相处的。
过了片刻,沈岱罕见的露出了疲惫的神情,说道:“既然檀灵想去,我便不会阻拦他。”
顾蕴点点头,说道:“沈学士放心,顾蕴定会全力护檀灵周全。”说完此话,他坐回了椅子上,李青道:“那此事便先这样敲定。”顿了一下,李青向沈岱说道:“檀灵离京之后,你就留在我这里吧。”
沈岱道:“我自有打算。”说完此话之后沈岱便一言不发,其他人又商量了一会儿,季玉便先行告辞了。
季玉一走,屋内更显得沉寂,李青和敛一士互相使了个眼神,李青便起身道:“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去安排一下,子渊,你在这儿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沈岱点点头,心知这是因为敛一士想和自己单独谈话。
李青和顾蕴离开房间,关上了房门。
敛一士将自己手上的戒环不停的转动着,显得十分焦躁。
沈岱抬眼,定定的看向敛一士。敛一士不再转动戒环,轻笑一声:“沈岱,你我得有七八年没见面了吧?”
沈岱答非所问道:“你不要打檀灵的主意。”
敛一士叹口气,反问道:“该解释的我都已经解释过了,你还要老夫怎么做?沈岱,人无完人,是人都会犯错,你不能一直对别人不依不饶,将这人一棒子打死啊。”
沈岱声音冰冷道:“你的错误不可原谅。”
敛一士愣在原地,沈岱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和檀灵说了很多事情,包括烨启的死是由皇帝操控的,还包括我辞官的原因。你擅自告诉他那么多事情,为何偏偏不告诉他,烨启就是被你所制之毒毒死的呢?”
敛一士的手紧紧握拳,锤在桌面上,桌上茶杯被震倒,茶水流了满桌。敛一士道:“我没有!”
但沈岱说得没错。当初,皇帝密宣敛一士,命他制毒。敛一士早已料到此毒的用途,但那是天子的决策,他又能改变什么?没有他敛一士制毒,还会有其他人制毒,敛一士道:“沈岱,你怨恨我,我无话可说,但你也知道,即便是没有我,结局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沈岱嘴唇紧抿,然后怒极反笑道:“你怎么就知道,结局不会改变呢?”
倘若当初敛一士能和沈岱提前通气,不管用什么手段,即便是用尽万贯家财也罢,沈岱绝不会让徐烨启死在那场战争中。
敛一士心中是有愧疚,但也不是没有苦衷,他原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沈岱又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他应该早已原谅了自己,谁知沈岱心中竟还有如此大的怨愤。
沈岱道:“檀灵的确是一个十分聪敏的孩子,我尊重他的选择,但他并不是没有判断是非的能力。什么该让他知道,什么不该让他知道;什么可以教授于他,什么又不该让他接触,我希望你心里有个度。”
敛一士说道:“沈岱,这世上没有真正的善人。你就确保自己没有做过任何有悖于良心之事吗?”
不等沈岱回答,敛一士继续道:“即便是你用心保护的徐檀灵,你就确保他有一天不会滑向深渊吗?你知道他身上有这种可能性,对不对?否则你不会如此警告我,倘若他没有那种可能性,老夫无论如何也是枉费心机。”
沈岱眼神彻底冷了下来,甚至透出了一股狠厉,他说道:“倘若檀灵会滑向深渊,我就会在深渊底部托着他。”
“你以为这么多年,我是安然若素的在深渊之上度过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