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4章
徐檀灵第一次觉得京城小的仿佛就在方寸之间,他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和季经考解释,就已经来到了季府门前。
季经考还未回来。
在门口值守的侍卫看到徐檀灵相貌衣着不凡,上前询问他来找何人。
徐檀灵摇摇头,那侍卫道:“今夜老爷和公子们都去荣家为荣将军祝寿了,你有何事,我可以替你转达。”
徐檀灵又摇摇头,但转念一想,或许自己可以写封信,让侍卫转交给季经考。要写信吗?还是当面道歉?写信会不会显得太过郑重、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正当徐檀灵纠结之时,他身后突然响起马蹄的声音。季经考回来了,徐檀灵下意识想要走,却已经被季经考看到了。
“檀灵?”季经考跨下马,抚了抚马背,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
季岭和季玉距离他们大约有一条街之远,行走谈话声音已经依稀可闻,徐檀灵感觉自己的心脏又猛然跳动起来,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第一次,季经考第一次在徐檀灵脸上见到这种表情。
季经考的眼睛几乎挪不开,盯着徐檀灵的脸,那人眼神躲躲闪闪,双耳红透了,像是能滴出血一般。
人声渐近,马上要拐过弯来。徐檀灵看向季经考的眼睛,神情忽而坚毅起来,说道:“你带我去别处吧,我有事想和你说。”
季经考下意识的点头,扶着徐檀灵上了马,自己也跨上去,然后便夹夹马肚,向万灵山的方向驶去。
耳边风声呼啸,在颠簸不止的马背上,徐檀灵的心却逐渐平静了起来。
“就在这处停下吧。”
马蹄声稍缓,季经考犹豫了一下,却又加速起来。
“我带你去个地方。”
过了没多久,面前出现了一片树林。两人一前一后的下了马,季经考将马拴在一旁的树上,然后带着徐檀灵走了进去。
两人都没有说话,徐檀灵跟在季经考的身后,看着他藏蓝色的束带正随着他的行走而跳跃飘荡。
“看。”季经考为徐檀灵让开视线,一片一望无垠的开阔地带倏而映入徐檀灵眼帘,月亮此时也探出了头,四周豁然开朗,微风渐起,那开阔地带上生长着的细长牧草随风摇荡,就像是,就像是……
季经考看着徐檀灵的反应,勾起嘴角,说道:“‘翡翠湖泊’,再过几日牧草便要被收割了,这样的景象一年恐怕只能见到一次。”
原本深绿色的牧草在月亮清辉的照耀下,像是被披上了一层银霜,四周寂静无声,他们二人站在密林与翡翠湖泊的交界处,像是站在岸边。
“的确像一潭湖水。”
季经考笑起来,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向远处扔去。那石头在草面之上,竟如同在水面之上一般,竟打了三四下“水漂”,才沉入这翡翠湖底。
徐檀灵也笑起来,季经考又捡起一块,向更远的地方抛去。
原本平静的旷野突然声音大作,接着一大群鸟便惊叫着争先恐后的从草中飞出,向一旁密林的高树上飞去。鸟群数目可观,从平地一直接续到他们二人头顶的半空中,将他们半包裹着,过了好久才悉数散去。
季经考手里还拿着一块石头,在手中把玩着,此时才笑出声来,问徐檀灵:“震撼吗?这才是我真正想给你看的。”
徐檀灵半仰着头,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过了片刻才看向季经考,问道:“季兰,我们刚才看到的,是‘鲲’,还是‘鹏’?如果是‘鹏’,为何它是从水中跃出的,如果是‘鲲’,它又为何会扶摇上空?”
徐檀灵的双眼中,是茫然,亦或迷离?季经考回过神来,挪开目光,说道:“我们看到的,是鲲化为鹏的一瞬吧。”
四周又寂静下来。
许久,有人问道:“对了,你今天来找我是要做什么?”
寂静之中,有人与自己的心绪和解了:“没什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三月有余,万灵山纵火一事元凶仍未查出,其余波未平之际,京城里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冯程死了。
冯程死于傍晚闹市之中。据目击者证词,那日傍晚,冯程正要走出觅蝶巷,突然间神情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胸口,还不等身边随从反应,他就跪倒在地,然后正脸砸在地上,一命呜呼了。
冯家震怒,一口咬定有人下毒毒死了冯程,当即出兵封锁了整个觅蝶巷,将与冯程有过接触的人都带回了冯家拷问。
在拷问无果后,冯家不肯善罢甘休,竟出兵包围了季家,说是季经考平日与冯程素有过节,指着季岭的鼻子要他交出季经考。季家自然不会交出季经考,但也不能与冯家短兵相接,只能派人跑去禀告皇上。
此时朝事已由太子刘愉代理,太子一听此事由自己舅舅带头,竟支支吾吾不该作何反应。季家为保京城内局势稳定,只能忍气吞声,府门紧锁与冯家僵持。
李青担心冯家借题发挥为难沈岱,连忙赶在冯家之前将沈岱、徐檀灵二人接至李府。
沈岱道:“未得皇帝允许就调用御林军,冯家如今已是不顾皇室颜面在行事了。”
李青面露忧色道:“御林军本就由冯家操练,只可怜了季岭将军,没有圣上准允,他绝不会调用手中的护龙卫来处理自家的私事。”顿了一下,李青用手指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声音疲惫:“冯家这次绝不会善罢甘休,他早有彻查翰林之心,这次冯程之死可真是给了他个好机会。”
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徐檀灵这时问道:“冯家手中无任何证据,怎么随意进入翰林调查?”
李青抬眼看他:“无证据才最可怕,他借口搜寻证据,就能将翰林翻个底朝天。谁知道他能搜出什么证据,那个证据又会在他嘴里指向何人。”
沈岱也看着徐檀灵,道:“所以才不能让冯家带走季经考,若他落入冯家手中,不知道会被拷问出什么事情来。”
徐檀灵依旧一脸不解,问道:“冯朔不是怀疑冯程是被毒死的吗?他凭什么要审讯季经考这些人呢?他应该让京城里最好的医师查看冯程的死因啊。”
听闻此话李青和沈岱对视了一眼,李青摇摇头,道:“看来要请敛一士出山了。”
沈岱并没有说什么话,李青起身准备去找敛一士,道:“敛一士怕不会轻易地答应参与至此事中,劝说他可能会费些功夫。你们现在去休息吧,天色已晚,不必在这儿等我消息。”
徐檀灵突然道:“我也想一同前去。”
沈岱看向徐檀灵,徐檀灵解释道:“我和敛一士的弟子顾蕴比较熟,也许能够帮上什么忙。”
沈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徐檀灵便和李青一起乘轿离开了。
敛府中。
李青和敛一士在房间里交谈,徐檀灵和顾蕴在屋外等候。
顾蕴没了平日里的悠闲,盯着徐檀灵看了一会儿,徐檀灵不自在的问道:“怎么了?”
顾蕴将徐檀灵带到自己的房间里,然后将门口的侍卫遣走,他将房门关上后,转过身来叹了口气,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徐檀灵坐在桌旁,眼神中现了戾气,声音清冷道:“我需要敛先生帮我。”
顾蕴走过去站在徐檀灵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徐檀灵,冷笑道:“你想让师父来帮你收拾烂摊子,痴心妄想。”
说完此话,顾蕴坐在了一旁的高凳上,转着自己手上的戒环,问道:“你是如何杀死的冯程?”
徐檀灵道:“我点了他的死穴。”
顾蕴眼中的邪魅之色又显出来,说道:“不可能,我告诉你死穴的位置不过四五日功夫,而且冯程死时身处闹市之中,你是怎么靠近他的?”
徐檀灵认真道:“没有什么不可能,我也没有靠近他——我来给你示范一下我是怎么点的他的穴位。”
顾蕴挑眉,徐檀灵从荷袋里拿出一个碎银,随手甩向顾蕴,顾蕴将那碎银打开,问道:“你这是在耍什么把戏?”
徐檀灵笑起来:“我就是这么点的他的穴位。”
顾蕴嘴角的笑容消失,神色冷峻起来,问道:“你是说,你可以用碎银甩出去点穴?”
徐檀灵点头,又拿出一个碎银,问道:“师兄想试一下吗?”
顾蕴盯着徐檀灵片刻,随即起身,离开了房间。
这边李青正和敛一士交谈。
仆人泡好茶离开后,李青说明了来意,敛一士放下茶杯,淡然道:“李青,你知道老夫拙笨,所以从不参与到这种斗争之中。”
李青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先生,冯家已经出兵包围了季家,这两大兵家一旦交手,京城的局势可就彻底乱了。先生不需参与到斗争之中,只需要查看一下冯家老七的尸体,说明他的死因,只要他并非被他人暗害,冯家自然就没有理由再借题发挥。”
敛一士依旧是拒绝的语气,道:“李大人好歹为官数十年,这其中的道理不会不懂。冯家没有前来找我,我却应你之邀出面,这就足够说明老夫的立场——你也知道,这并非验尸为人摆脱嫌隙这么简单,这是一场政治斗争。”
说完此话,敛一士起身,道:“今日时辰不早,李大人还是快快回府歇息吧,明日对付冯家还需要精力。”
李青叹了口气,只好道:“先生再仔细考虑考虑吧。”
敛一士摇摇头,转身离开了。